故事会：中医世家

烟火

我家是中医世家，到我爷爷这辈已是第三代。爷爷有五个儿子，一个女儿。开枝散叶又有五个孙子，一个外甥，家道也算枝繁叶茂。

自我记事起，爷爷就叫孙子们轮流跟他睡。姑姑的儿子晓晓，跟我同岁，大我几个月。十三岁那年，放寒假，他来爷爷家小住。夜色清冷，我和晓晓借着昏暗的灯光，在柴房里藏猫猫。

爷爷喊我去睡觉，晓晓吵着也要去。奶奶摸着他的后脑勺调侃道，你是姥姥家的狗，吃了就走。晓晓情急之下，喊破了音：俺才不是狗，俺属猴儿！我暗自发笑，属猴，用爷爷的话说，你是淘气的“钻天猴”。

姑姑拽着晓晓的脖领子，晓晓的两脚在地上乱蹬。走吧，你是外丫！娘儿俩一溜烟钻进奶奶的屋子。

晓晓哪知，说是去睡觉，可纯粹是去“受刑”。爷爷爱抽烟，先是蹲在门口吧嗒几口烟，烟圈在他头上一圈一圈打着旋。奶奶没少数落他，可他翘着胡子分辩，甭管我，俺不能断了烟火。

必修课开始，爷爷让我背古诗，若是背对了，他捋一下花白的胡子，朗声大笑：好，聪明的孩子！嘻嘻，我搞不懂其中的名堂，权当应付爷爷。爷爷有时还让我背中药书《药性赋》《汤头歌诀》等等，若是他高兴了，还摸着我身上的几块骨头问，这几块骨头叫啥？俺被他摸得像通了电，麻酥酥的，想咯咯笑，可瞄一眼他紧绷的脸，硬是把笑憋了回去。我的脸憋得发紫，爷爷诧异地问，这孩子咋了？唉！爷爷哪知我的苦！

必修课结束，终于解放了。我刺溜钻进了热被窝。

哐当！门开了。一个圆脑袋探进门里。姥爷，俺也想跟你睡！爷爷呵斥他出去。晓晓犟着不走，干脆哐当靠在门外。爷爷禁不住晓晓的软磨硬泡，打开房门。晓晓噌地蹿上了大炕。爷爷又开始一轮必修课，说来也怪，爷爷摸着晓晓身上的骨头，一向顽劣的猴崽子，竟然没点儿反应，还嗯嗯不住地点头。瞌睡虫在我脑子里作怪，我看着看着，眼前模糊了……

有天傍晚，爷爷冲着我们喊，今晚，谁跟我睡？我们不由自主地往后挪，谁都不吱声。

姥爷，俺跟你睡行不？

爷爷起初并不情愿，可见我们低头不语，他叹口气，扭头回了屋。晓晓脚踩风火轮一样跑进爷爷的屋子。我们松了口气，各自跑回家。

第二天一大早，往日的淘气猴晓晓，端坐在院子里的马扎上，安静如猫，专心看药材书。哼，那些玩意，太没趣，他也就是稀罕那些花花草草呗！我捂着嘴，狡黠地笑。从那以后，晓晓寒暑假都跟爷爷睡，我们也躲个清静。

N年后，我們长大成人。几个孙子都没学医，唯独晓晓报考了中医科。爷爷无奈地摇着头，唉，家门不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