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随笔:灯绳,黑夜里的守护神
一根灯绳

我们睡到半夜,常会被尿憋醒。三个孩子在子时或丑时,差不多轮流着从被窝里爬起,睡眼迷离,大声喊娘。
“娘——紧尿了,拉灯。”三两声呼叫,睡梦中的娘会猛然醒来,黑暗中,摸索着抬臂,伸手,揪灯绳,拉灯。“咔嚓”一声,屋里瞬间铺满昏黄的光,吓得地下寻食的老鼠哧溜哧溜蹿到躺柜后的鼠洞里。随后,就是我们哗啦啦如流水的尿声。在寂静的夜里,尿声会让我们自己也陡然激灵一下,随后,尿盆递给娘,她把尿倒进地下的尿罐里,拉灭灯,被子紧紧地裹住我们,一倒头,又睡。
晋北小山村的这户人家,很快又沉人寂寞和黑暗中。
灯绳是一根线绳。白天,它从房顶上黑色的圆拉盒里垂下,垂在热炕之上一尺左右的高度。夏天的窗是开着的,有风人室。微风里,灯绳左右轻轻摇摆;遇到疾风暴雨,窗户被风吹得猛烈开合,灯绳也疯了一样狂扭腰肢,幅度几乎达360°。我们在做什么呢?围一起,看小人书《西游记》《红楼梦》,耍羊拐骨,弹杏核,打宝。要么和弟弟妹妹,要么和要好的几个小伙伴。周末或假期,没啥作业,我们的时间多得怎么也浪费不完。我们一玩儿起来,根本不关心外头天气如何变化。娘从地里回来了,一进家,看见临窗下叠着的一溜儿被子被雨打湿了,看见那根灯绳已经挂到了房顶裸露的椽缝里,缠得紧紧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我一直把娘的骂当耳旁风。别说是骂,就是因为哪次考试数学成绩班里倒数,她拿着笤帚疙瘩满大街追打我,我都不放在心上,该跑跑,该哭哭,该笑笑,该吃吃,该睡睡。亲人们都说我像傻大姐,没心没肺。其实,他们根本不了解我。
我爹的艺术气息曾在煤油灯的光晕里被他无限膨胀到高潮。至少三到五年吧,煤油灯下的他,不懈求索。终于,自信到可以开张卖画了。一个春节前的集市上,他练摊儿,卖画儿。十几张浓墨重彩的“猛虎下山图”和冻得瑟瑟发抖的他,在刺骨的寒风中,熬了一天,没有买主,没卖出去一张。我见过爹被煤油灯熏黑的鼻孔,熬夜后的熊猫眼,村人夸他画得好时他脸上闪过的喜悦。但也是从那天起,再不见他画画儿了。
“爹怎么不画画儿了?”
“煤油贵,白费油。”
春日迟迟。一天,村里通电了。电灯照亮了山村的夜。拽下灯绳,黑夜如火燃烧,我们的雀跃由白天延伸到黑夜。爹下岗了,开始养成群的猪,当猪倌儿。我们就着电灯,寫作业。一开始是25瓦的灯泡,很费眼。就算暗橘色的光晕毫无遮拦地铺满屋,即便娘走到跟前,我也得使劲儿瞅瞅,才能完全辨清她五官的位置。怎么不装一个瓦数高一点儿的灯泡呢?我想不通。生活到底多艰难,就是念初中后,我也想象不出。娘不识字,只要我放学回家把作业摊在炕上,装模作样——许多时候,我是在偷看《佛关》或者《隋唐演义》,娘看见,也满意得很,安慰得很。她小时候就顾着在一场场“运动”中活命了,没机会上学。她崇拜书本,高看文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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