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节选:一只打碎了的杯子
纪念日
1
要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打了一只杯子吗?又不是多么贵重的杯子,材质是玻璃的,双层,底加厚了而已,地摊上也就二三十块钱。何况用十多年了,内壁长了厚厚的茶垢,褐色的垢经常脱落下来,招摇过市。毛敏没想到米高会生那么大气,虽然没斥责,但那声“哎呀”可够响的,比杯子的碎裂声高出好几个分贝,几乎盖过了回旋的广播,而他眼底的责怨如锋利的玻璃片,寒光闪闪。
毛敏被扎疼了。她不是故意的。这要怪他,接得太满,水溢到外面,太过湿滑,他让她临时拿一下,她没抓牢。她正要吐舌头,那是歉意的表示,他一叫一扎,她的舌头倏忽缩回。家里也就罢了,这可是候车室,大庭广众之下,毛敏的脸迅速涨红。她没说什么,抛出一个同样冷的眼神,抓起包就走。
去哪里?检票了!米高喊。毛敏没理他。检不检票关她什么事?她不去了!她逆着人流,走得又快,蹭到了一位腆着肚子的妇女。妇女倒没说什么,旁边的丈夫骂骂咧咧的。毛敏停住脚致歉,脸烧得更厉害了。妇女推了丈夫一把,丈夫倒是闭了嘴,目光仍然愤愤的。米高追上来,抓住她的胳膊。没几步地,他竟喘得像跑了上百米似的。放开,我不去了!毛敏低喝。她可不想再度被人围观。米高说,我也没说你什么啊,一个破杯,打就打了。毛敏心里哼了一声,让他松手。米高不松,毛敏抓住他的指头,像剥蒜那样一瓣一瓣抠。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米高语速极快,有必要生这么大气吗?再晚就来不及了!米高说着回了回头,广播再次响起。正是他们要去的地方。毛敏没再用力,米高感觉到了,抓着她的胳膊往回走,还催促她紧走几步。毛敏没加快,她就是要看他急。这是对他的小小惩罚,看他能怎样。如她猜想的那样,米高不能把她怎样。他不敢训斥,甚至也没再催促,只是腾出手一把又一把抹额头上的汗。
距检票口还有七八米,米高一溜小跑。检票口已经空了,只有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在那里站着。米高冲那个女制服说了什么,然后转过身。毛敏仍不紧不慢,即便跑,也是最后一对乘客。
长途大巴还有空座,但没有双人空座。走到车的后半截,米高和其中一位独行的乘客商量,他可不可以坐到前排或后排。那是个穿着宽大背心的中年汉子,肤色黝黑,他说没问题呀,正要站起,毛敏却落座了。毛敏就是要和陌生人坐在一起。汉子往里挪了挪,毛敏回以友善的微笑。毛敏猜得到米高的脸色。她还憋着气,岂能由他安排?
城市拥堵,从车站到高速路口,用了近一小时。上了高速,大巴终于能跑起来了,车内气氛明显轻松了许多。坐在后排的米高递过一瓶矿泉水,那是昨天从超市买的,她没他那么讲究,只喝生水。喝四十多年了,胃没闹过毛病。她接了,正要插进前座的袋兜,忽又偏向邻居,那位黝黑的汉子。喝吗?她问。汉子摇头,笑着说,我喝了三碗豆浆呢。毛敏性格偏内向,在楼道见到邻居也仅是点点头,搭讪陌生人从未有过。她向汉子示意,仅仅是出于礼貌。但汉子显然健谈,话龙头拧开,就哗哗直淌。另两碗是给朋友点的,可他们要吃老豆腐,我就喝了,俩狗日的说我脸黑,就该多喝豆浆。毛敏忍俊不禁,说你朋友蛮有意思的。汉子说,当然,没意思的成不了我朋友。毛敏说,那说明你也是有意思的人啦。汉子说,好眼力!干什么工作?毛敏说,老师。汉子惊叹,夸张但又有分寸,老师也这么厉害,我还以为你在公安系统工作呢。毛敏笑笑,没接茬儿。她不愿话题再持续下去,但汉子关不住龙头。她装作倾听,偶尔哦一声。
相关阅读
-
旧故事:父辈们
台湾的十六弟书仁,清明节要回老家上坟,我去郑州飞机场接他。 十六弟是九叔父的儿子,长得一表人才,特别像二奶奶。机场出口,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九叔父去台湾前是国民党洛阳
-
生活随笔:回忆,过去的甜味儿
北方人嗜酸,南方人爱甜,肉羹里都放糖。汪曾祺老先生说:“苏州菜只是淡,真正甜的是无锡,无锡炒鳝糊放那么多糖,肉包的肉馅里也放很多糖,没法吃!”饭菜里都放糖,虽然味
-
小说故事:牛粪也有着独特的清香
官里传出消息,皇上纳妃,当朝官员如有待嫁女儿,可以将画像上呈甄选。 李知府很激动,他有个貌美如花的女儿待字闺中。 当然得先找一名画师。 应征者络绎不绝,经层层筛选,入
-
生活随笔:心地善良,心怀悲悯,一生定能行好运
清晨的校园里,清风习习,鸟鸣啾啾。 一如往常,在学校操场边的一排香樟树下,我胡打了一通自创的“五禽戏”,拉伸后,准备再做一百个俯卧撑。刚趴下来没做几个,突感有东西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