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回忆:太阳看不到的一隅(4)
人世间
大姨换来的彩礼很快就被烟鬼吸光了,随后又是债台高筑。为抵债,他又将十五岁的大舅赶到了债主家扛活,一扛就是十年。二十五岁早该是谈婚论嫁的岁数。姥姥听说一个逃荒来肇兴的人家有一闺女,兴许人家不会嫌弃,便托人说媒,还真就成了。临近婚期,姥姥将自己偷偷攒下的几块钱交给大舅,让他进城置办点新婚用品。从城里回家的路上,大舅把一块布料、一包喜糖和几张红纸,紧紧捂在怀里,怀里有一股特别的清香散发出来,他好像闻到了新婚的味道,心中从未有过的快乐随之溢漾开来,沿着血脉,传给了每一个细胞。虽已黄昏,他倒觉得眼前越走越亮堂起来。是啊,十年劳金如漫漫长夜,今天终于看到了生活的光亮,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就在他路过一片坟茔地时,突然来了一阵旋风,绕着他旋转。正疑惑着,见那旋风里翻卷着一张五毛钱纸币,他就追着旋风去抓,左扑右踩,终于抢到手里。对大舅来说,这无疑是一笔意外的横财。到家以后,开始感到不适,还以为这一天劳顿累着了。到了夜里却发起高烧,第二天浑身开始发黄,第三天就咽气了。他的眼睛却一直圆睁着,是在回首那十年劳金的怨恨,还是在凝望那个正姗姗走来的日子?姥姥一边用手抚摸着他的脸,一边说,孩子呀,妈知道你心里苦,还是到那边过好日子去吧。大舅果然闭上了双眼,且一脸安详、释然。或许,但愿,他的魂魄真的飘向了那个灿烂幸福的“那 边”。
烟鬼为了维持大烟,就在我妈十岁那年,将她许给我爹做娃娃亲。我奶奶虽瞧不上姥姥家境,但见我妈长得格外俊俏,也就樂得这门子亲事。我三姨则不满十三岁时,就嫁给了一个六岁的孩子当童养媳,直到解放后才解除了那个荒诞的封建婚姻。我小舅和我小姨岁数小,没有衣服穿,天天只能围着一床破被坐在炕上。时间长了,小姨尚能坐得住,可小舅是个男孩子,说什么也要下地出去玩,没办法,姥姥就用破麻袋给他改成裤子穿。晚上睡觉时,发现它的小鸡鸡和小蛋蛋都磨出了血。即便这样,烟鬼还是想方设法抽大烟,上了烟瘾就逼姥姥出去借钱,借不来就打。有一次,他抄起铲子把姥姥的锁骨都给砍折了。其实,村里烟鬼也并非姥爷一人,他们精神恍惚,骨瘦如柴,一把鼻涕一把泪,像一团团会喘气的脏抹布常常堆拢在一起。衣不蔽体,就穿着草包御寒(用稻草编制的草袋子),哆哆嗦嗦地蜷缩在村公厕的土墙根下,眯缝着眼睛晒太阳。有一天,烟鬼姥爷就在那臭烘烘的氛围里,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我妈十四岁那年来例假了,她不懂是怎么回事,心里惶恐不安,偷偷跑到莲花泡用冷水洗。那年,一泡子莲花全死了。据说,莲花品性净洁,见不得赃物。但莲花之死是否真的与我妈有关,不得而知。我妈随后却大病一场,不进饭食,日渐消瘦。最后,躺在炕上起不来了,看上去只剩一把骨头。眼瞅着就要凋零,姥姥怕落埋怨,赶紧给奶奶家捎信儿,说金叶儿病重,怕是做不成你家媳妇了,你们过来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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