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随笔:缺水的村子(2)
母亲和水
即便如此,父母在家里的院子还种了瓜,每年如此,不求能换来多少粮食,能给这些孩子买上换季的衣服就可以了。瓜的习性很适合这里,耐干旱,但是怕连天雨,尤其是瓜熟的时候,一场雨,瓜就变了味道,有可能烂掉。有一年七月天,连着下了几天雨,瓜眼看着就要废了。不要说父母,就连我这个十多岁的孩子也着急起来。“他爸,去卖瓜吧,不能眼看着烂了。”母亲撑不住了。
“市场上没人,大雨天的卖给谁去?等等看。”父亲应付着。
“他爸,我看了一下,又烂了一些,去卖吧。”第二天,母亲又催促。
第三天,雨没有停,天似乎漏了。父亲自有应对母亲的办法,不管母亲咋说,他只是按兵不动,把快要成熟的瓜摘下来送给邻居们。
这天,母亲大清早出去看了一下,雨竟然停了。
她到瓜园里转了一下,很着急,又催促着。父亲出去看了一下天气,告诉我们:“这天不看晴,下午恐怕有大暴雨。”
母亲没接话,收拾吃饭。令人惊奇的是,端上来只有过年才能吃到的东西,一盘煎鱼。大家都愣了,这可是奢侈品。我猜想一定是别人送的,是那些瓜的回报。而父亲心里明白,这是在催他出征。
父亲这次没反驳,可能觉得反驳也没用,他爽快地说:“吃完饭出发。四儿(在叫我),你说的白小褂(衬衫),这一趟卖瓜钱买白布就够了,今儿个可能就买回来,让你嫂子用洋车子(缝纫机)轧上。”
可是,当天等来的不是白衬衫,而是一下午的狂风暴雨和父亲满是泥沙和瘀血的、冰冷的尸体,还有大人披在我头上的白布——孝布,也算是白衬衫吗?
水,还是水,要了母亲最亲的人的命。痛心,后悔,自责,本来就有精神遗传基因的母亲被击垮了。
自那以后,再也看不见母亲种瓜了,也不吃瓜,不吃鱼,更有甚者,她从不在阳光下洗衣服,在室内洗,大多数时候在晚上洗。她似乎怕了水,更不再提起父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抽烟了,哆哆嗦嗦地卷起一支旱烟,划着火柴,任由火柴亮着,她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放下煙去忙活一阵。有时点着了烟,也只是象征性地抽几口。我想,这是一种病态的忏悔,借以掩饰她内心深处的痛苦。
后来我懂了,这是一种意志力在支撑着她,像母亲这种情况,早应该送去医院心理科。但是她明白自己肩上的使命,她要到生产队去挣工分,给孩子赚来一份补贴;她要侍弄好自家的自留地,给孩子们弄来只能是半饥半饱的口粮;她要开夜车,给孩子们做好过冬的棉衣和被褥,还有穿不到一个月就得蹬碎的鞋子;还有儿婚女嫁;还有各种各样的人情来往。她不再与人交流,她交流的语言似乎来自另一个世界,没有人能听懂她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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