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随笔:陌生的我(2)
陌生的父亲
就这样走走停停,最后的终点必然是进村时候入眼的大山,说是大山其实也是因为它鹤立鸡群,比别的土坡稍微高那么一点儿而已。每次我背着他登上去,在山顶的大青石板上坐下的时候,他总是强调,这山比新疆的高,也比山西、河北的高。有些地儿我去过,有些地儿我没去过,但是现在我始终不认为这里是高山,遑论最高。但是,我不敢反驳他,只是应着他、随着他。一种莫名的悲哀总是不合时宜地兴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已丧失和他争辩的勇气了。
他那絮絮叨叨的老故事有些没完没了,夹杂着一些我无法理解的手势和动作,我假装听着,余光却早就顺着山顶往下飘了,山下整个小村子一览无余,像一副巨大的国际象棋,自由自在的野草像一张张绿色的地毯,无拘无束地蔓延,占据了棋盘上绝大多数地盘,只有几亩尚在耕种的水田在白色格子上苦苦挣扎,胜负已然分明了。寂静的田野里,蓑衣不见了,犁耙不见了,驱赶禽鸟的稻草人也不见了,就连漫山遍野疯跑的孩子也一个都不见。时空里仿佛有一个巨大的断层,陷住的人找不到过往的一丝痕迹,这一切让我觉得更加陌生,自然也包括身边的父亲。
他又缓了口气,从青石板上摸摸索索地爬了起来,整了整有些皱褶的衣裤,言语无比慎重,却又带着干涩:“其实回来,是自觉时日无多了,想回来看看,也想为自己找个安身之地。”
父亲的话让我猝不及防。在老辈人心中,这死后的立命之地和生前安身之处一样重要,父亲也不例外。其实,在坟地选址上,我曾经和他吵过两次,第一次是在临近高考前,我老是生病,成绩受到了不少的影响,我自己和医生都推断为太过劳累,多休息即可。但父亲坚持认为是刚过世的爷爷坟地不对,风水不好,执意要迁坟,否则担心我考大学不顺利,对此我是嗤之一笑。自我考上重点大学以后,父亲还逢人就吹,说这就是迁坟对了方向的缘故,即便我听到后喝止,他也只是谄媚般笑笑,不过,下次依旧如此。第二次是在他生病,本地多次诊治后,确诊为“尿毒症”晚期,只是他不甘心,我便带他先去了长沙,后又去了上海,来回兜转了许久,他才颓丧地接受了这个现实。那时候我已经上班好几年了,为了给他讨个心理安慰,我提出要再迁一次坟,改改运,他却坚决不同意,说是安土重迁,不可再三。后来,母亲提出,那就改改奶奶的地吧,父亲这才勉强同意,当然,这次并不灵验,他的病依旧如同附骨之疽,紧紧纠缠着他。
这一次,父亲说了自己的小小目的以后,却突然来了精神,一边向我兜售着他的“平生所学”,一边在周围的山和岭上指点江山:哪里对子孙后代好,哪里是发财的路子,哪里是当官的料,哪里能保平安。这一刻我有些痴迷,不为这些什么风水理论和千秋万代,而是我在父亲身上看到了消失若久的自信和亲近,我更不好打断他了,只是偶尔“嗯嗯”“好像是这个道理”这般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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