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随笔:春天的样子(4)
一个人的颜色
外婆一个人在村子里住了十五年,十五年后,她连一日三餐都料理不了了。很多时候会把白天和晚上倒了过来,白天睡觉,晚上爬起来在村子里走。这个时候她失去了方向,风是从哪里来的她也不知道。耳朵也没那么好使了,就连人的咳声都听不出来。
舅舅回来了,说这回一定得把外婆接走。外婆不愿意去,舅舅说,不去不行了,非要把她接走。
“往年这个时候,镰刀就闲不住了。割麦子,割苞谷。”外婆嘴里不停地说。外公在前面割,她跟在后头收。她摸着外公的腿,把麦子堆放在一块。舅舅坐在一旁不说话了,村子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可外婆还是不愿意离开,她习惯了这里,想着能在这里多待一天是一天,也许再待几天就可以和外公埋葬在一起。“等过段时间吧!等到明年春天。”外婆说。
外婆的耳朵里一直闲不下来,她还想着在屋头的菜地里,种上一大片的棉花。这块地她最熟悉,这也是她唯一种过的地。那时,外公带着她到地头。开始她坐在那里听,后来就学会了放种子。
外婆的耳朵里有四季,可这回,到了秋天,地里全是白色的,冬天不见了。
春天刚刚过去,舅舅又来了,“妈,搬到奉新去吧!那里生活条件很好,还有肉吃。”外婆皱着眉头,唠叨着:“不能把东西随便扔在地上。”什么东西?一个破旧的皮箱,里面装着几件缝补过的衣裳。“您老人家,身体不好,一个人待在这,我不放心。”舅舅央求着。
那个早晨,外婆离开了村子。离开的时候,村子里的鸟雀都叫了起来。狗和狗咬在一起,缠着外婆的脚跟。她好似觉出了什么!刚走到村口,外婆就后悔了。她说,还想在村子里趴着睡一晚,得和这些熟悉的事物说说话,看看村子里的颜色。“要是黄牛叫,我定会最先听见。”外婆说。看见外公赶着黄牛从田里回来,还挑着满满的一担稻谷。“现在是什么季节?”我问外婆。“春天。秋天。”我知道,外婆真的老了,不认得了颜色。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现在的村庄是蓝色的。她把这句话丢在村口,春风从上头吹过,我听见有人把牛的声音都学了出来。
外婆真的能分辨出颜色吗?我问过小姨,小姨说,傻孩子,外婆怎么会看见颜色呢?可是她怎么会煮饭呢?没有办法呀,外公一个人要养活那么多人,外婆只好慢慢摸着做。
在奉新,外婆幻想着村子,幻想着村子里的颜色,她说,她的耳朵还好使,那些颜色还装在她的耳朵里。她想把那些看不见的颜色,一件件地掏出来,但是除了村子里的人,谁也不明白那些颜色的样子。
外婆说,她看见村子里的人,一直在等着她回去。她像是看见了那头黄牛,那条她熟悉的路。可是她已经回不去了。外婆说着时,天渐渐地暗了下来,纹丝不动,什么颜色都不见了。
相关阅读
-
生活随笔:心地善良,心怀悲悯,一生定能行好运
清晨的校园里,清风习习,鸟鸣啾啾。 一如往常,在学校操场边的一排香樟树下,我胡打了一通自创的“五禽戏”,拉伸后,准备再做一百个俯卧撑。刚趴下来没做几个,突感有东西掉
-
旧故事:父辈们
台湾的十六弟书仁,清明节要回老家上坟,我去郑州飞机场接他。 十六弟是九叔父的儿子,长得一表人才,特别像二奶奶。机场出口,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九叔父去台湾前是国民党洛阳
-
生活随笔:回忆,过去的甜味儿
北方人嗜酸,南方人爱甜,肉羹里都放糖。汪曾祺老先生说:“苏州菜只是淡,真正甜的是无锡,无锡炒鳝糊放那么多糖,肉包的肉馅里也放很多糖,没法吃!”饭菜里都放糖,虽然味
-
小说故事:牛粪也有着独特的清香
官里传出消息,皇上纳妃,当朝官员如有待嫁女儿,可以将画像上呈甄选。 李知府很激动,他有个貌美如花的女儿待字闺中。 当然得先找一名画师。 应征者络绎不绝,经层层筛选,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