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随笔:人生如白驹过隙(4)
沟壑
日寇意图进军重庆,宜昌西陵峡是必由门户,也是中国军队凭险据守的天堑,中国人已经退无可退,从此这里成为中日军队反复拉锯战的鏖兵阵地。直到1945年抗战胜利,宜昌城已然被打得满目疮痍、残破不堪。这些石刻,时刻提醒后人,在那场民族生死存亡的争斗中,此地曾经发生过何等惨烈的蹂躏与抵抗。在一方崖壁的高处,你永远不能忽视那行类似《天问》的小字:“是谁杀了我们同胞的父母和兄弟?”字迹不大,却深深镌刻进石骨,外人是无法将它彻底凿平的。落款为“民国二十八年四月冯玉祥”。这与山石融为一体的吼叫,是中国人在民族和国家命悬一线时刻不屈精神的写照,它就在那里,不管酷暑寒冬,哪怕和平岁月,含着泪向后人诉说我们的这个民族、这个国家、我们的祖辈父辈们所遭的罪、所受的难,宣示着中国人以命抗争的最后呐喊。但愿时光的流逝不至于纵容后人,淡忘我们曾经经历过的那些苦难。
在古代,长江三峡是出入巴蜀、东去潇湘、南下吴越的最主要通道。不仅屈原、白居易、白行简、元稹和三苏父子留下游踪,就是李白、杜甫、欧阳修、黄庭坚这些大诗人也久久在此盘桓。陆游于乾道六年(1170年)从家乡绍兴起程,用五个多月时间方抵达川中赴任,他的日志《入蜀记》详细记载了途经峡州(宜昌)西陵峡的情状。七年之后,范成大从成都卸任回苏州,也差不多行船小半年才到家,留下一部日记名叫《吴船录》,曾记述路过峡州游览风景的观感。中国文学史上的伟大诗人,有多少诗篇在巴山蜀水得以成就,又有多少诗人是入川而成、出川而名。可真要仔细推究起来,这里面又该有多少诗和诗人,竟是得益于这条长江的一路陶冶与护持啊!
如果认真阅读历代以来的史书,可以发现,人们对于大江大河的态度与论断是因时而异的。但凡战乱年代,这些巨大的鸿沟就成为人类抵御对手和异族入侵的屏障,史册上多少次争夺河套、划江而治,都是希望这些易守难攻的优势为我所用。而社会一旦步入大一统的太平盛世,这些拥有巨大运输能力和灌溉资源的沟壑则成了沟通不同地域之间的载体,成为经济和文化起搏的动脉。可见,任何事物都不可能一成不变,条件变了,时机变了,形势变了,有时候便会发生利害异位的翻覆。这就类似于对文化的认知,人们都知道文化的强盛能够促进社会内部的認同与整合,但是却往往忽略,一种文化的强势而起,也必然增加不同文化类型之间的隔阂乃至冲突。内外兼修、趋利避害、两全其美,实则很难兼顾。
如果足够关注现实乃至科技的发展,我们会发现,哪怕古代视为畏途的鸿沟或者赖以交流的通道,在今天其意义已然日趋淡薄,人类已经可以轻便地跨越这些大自然开辟出来的空前巨制。端起一杯速溶咖啡,透过云端悠闲遥望下面这些小小沟壑,现代社会里短短三四个小时就抵消了古代五六个月的行程。人类自身的演变进程严重滞后于现代科技的发展速度,时时令人产生被机器控制的恐惧与恍惚。而高效率与高速度,又不可改变地增长了人的傲慢与功利,情感变得日益潦草粗率、目空一切。人与自然的关系发生了质变,人类的情感可真的能够承受得起科技变化之速?现在我们已经习惯了从上面对大地进行俯视,这种感觉使人对于自然的敬畏锐减,我们甚至起了怠慢大地和沟壑的心。这恐怕也是必然的事,现代商业和高科技利诱在前,人类的局限性正在被无节制地释放出来并不断茁壮蔓延,生出这份轻蔑之意,是迟早的事。从上面俯视大地的视角,不是诗人的角度,反正,我们是再也不可能写出古人那样的诗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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