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节选:北海道疗养所(3)
巨鹿坡一号
我说这里不是富良野,也不是知床,这里是札幌,再说熊不会吃不健康的人的。她问我得了什么病,我挣脱她的手,摘下手套,露出左手。她有些吃惊地盯着我的左手,确认那根消失的手指并不是因为意外而被截断的,而是实实在在忘了长出来。“你是变异科的?”我点点头。“你不是日本人?”我又点点头,说我是中国人。“中国人?你日语说得很好嘛。我从来没有离开过日本,但是在这家疗养所我认识了几个外国人,一个是白俄罗斯人,一个是韩国人,你是第三个,中国人。”
淑子所说的白俄罗斯人是阿拉多夫,一个在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爆炸事故中被灼伤的农夫,而韩国人就是刚去世的玉子。
2
清晨,我醒来的时候父母已经到海鲜市场去上班了,早餐放在一楼餐桌上。我给淑子打电话,告诉她我已经顺利抵达日本,正准备北上,会在天黑之前抵达新千岁机场。吃完早餐,到外面去散步,这个地方好些人曾经认得我,现在如果不去看我的左手,大概不会想起我就是当年那个中国男孩儿。
海鲜市场就在附近,跟公寓相隔两条街。母亲在跟员工讨论什么问题,看见我走过去,她被吓了一跳。她不希望我到海鲜市场来,因为我以前对海鲜的腥味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我曾告诉母亲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在巨鹿坡的时候我体内已经培养出了抗体。母亲还是担心我旧病复发,她和父亲永远无法忘记1995年夏天,四岁的我哭着从幼儿园回来问他们为何我只有九个手指头的那個情景。父亲当时说他们是在海上生下的我,我的一根手指变成白鲸游到大海里去了。当我自豪地把这个故事告诉幼儿园那些说我是怪物的小朋友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因为这个具有传奇性的故事而仰慕我,反而嘲笑我是“鲸鱼男孩儿”。事实上,我的病情是母亲怀着我在海上作业的时候,被海上的辐射渗入体内造成的。那时候太平洋有核弹引爆试验,海洋污染严重,而我的父母对那片寂静的海域毫无警惕。
我告诉母亲我要去一趟北海道,已经订了下午的机票。这些话原本只要在电话里交代清楚或者留字条告知他们即可,我的路程太匆忙,还没跟父母好好说会儿话就要离开,为此我决定到海鲜市场亲自跟他们说明白。虽然我已经二十五岁,在他们眼中我依旧是个需要被人关照的男孩儿。父亲说他可以送我到机场,我拒绝了。我想坐地铁去机场,我要给自己一点时间去准备面对玉子的死。
其实,玉子不是韩国人,她是个地道的日本女人,只是嫁到韩国后人了韩国国籍。最初认识玉子,是通过淑子的介绍。由于不能使用电子通信,图书馆成了巨鹿坡最受人欢迎的地方。在那个狭小的图书馆里,图书被翻过好多遍,皱巴巴的。在漫长而枯燥的日子里,这些书都是大伙儿消遣时间的道具。跟玉子见面那天,她坐在灯下,正在看太宰治的小说。这个四年前还是三十四岁的女人看起来比她的实际年龄要大,我从淑子口中得知她是癌症科的,在医院放射科工作的时候由于机器出现故障导致辐射外泄,她患了子宫癌。玉子见到我们十分高兴,她把书合上,跟我们到图书馆外面去喝茶。她喜欢向我们打听山林里的景致,说她来这个地方一年多了,还没有到山林里去过,每天只能通过房间的窗口往那边眺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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