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节选:没有故乡的孩子(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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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香河的安置房还没有建好,租住在城乡接合部。话说到这份儿上,吴向葵觉得香河也没必要待下去了,对孩子教育的失败,让吴向葵觉得自己这辈子再怎么努力,再怎么辛苦,再怎么忍耻含垢、茹苦含辛,都是失败。人生最大的失败,莫过于精心培养的孩子,竟成为自己最不期望的样子,成为自己的敌人。吴向葵把两套房的拆迁证卖掉一套,留了一套给老太太,带上潘慧,跟一帮闯世界闯出名堂的乡邻,到跟上海一江之隔的启东承包土地种菜。
人到中年,过去关系再好的两口子,都会各自背负一些不平和怨气。这种不平和怨气的生发滋长,跟生存的条件,比如家庭条件、家庭背景,甚至跟生活地的土壤和温度,都有极大关系,一旦机缘成熟,爆发起来,夫妻感情就像白瓷碗上的裂缝,越敲越大,直至破碎分裂,无法修补。从干燥的北方来到湿润的南方,潘慧尤其不适应的是,冬天屋子没有暖气,又湿又冷,钻心刺骨;到了梅雨天气,一天不搓身上的皮垢,便黏黏的腻歪得很,从头到脚像刷了层糨糊;夏秋风大,吹大风的时候,潘慧担心随时被吹到天上去;要是遇上台风,她便整天担心房子会腾空而起。
在启东过得不如意,潘慧就想香河了,哪怕那里没有家,没有孩子,毕竟还有个老娘。她开始念叨吴向葵,要是当初忍气,何至于把孩子言传身教成那番模样。吴向葵心灰意冷,潘慧有两个哥哥,两个都不待见他们的老娘,以媳妇不同意为由,拒绝接纳他们的老娘。是他一个做女婿的“收留”老太太,不但有吃有住,有病有痛都是他顶风冒雨蹬三轮车上医院,药费全包。孩子的外婆起初责骂吴向葵的时候,吴向葵希望潘慧替他主持公道,或者请她母亲悠着点儿,毕竟是母女,话轻话重都能自我消化,谁想潘慧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一句腔不搭,光顾照料儿子。等后来他跟潘慧的娘交上火,潘慧反倒为她老娘帮腔;等到孩子长到十二三岁,成长叛逆期,孩子一跟他顶嘴,那老太婆就在一边自说自话:“屋檐水点点滴,滴滴无差异。吴潮白是有样学样,都是跟吴向葵学的。老天有眼,真是报应!”吴潮白有了他外婆撑腰,越发不听吴向葵的。吴向葵便谁也不指望了,每天只认着当牛做马干活儿,生活毫无趣味,什么日子不日子,生活不生活,将就过呗,熬过一天算一天。
今年春天,一场谁都理不出头绪的吵架之后,潘慧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回到北方,一个月后发信息说,她在一个叫龙珠骐达的工地上做塔吊指挥。两个月前又发信息来说,孩子大了,没有其他负担,南方她过不习惯,大家好聚好散。她让吴向葵抽时间先到工地,然后一起回香河办离婚手续。眼看都是奔五十岁的人了,还有半世的人生,不如各自找个人,好好从头开始,翻篇继续。他想也是,从此以后,岳母的责骂一笔勾销,潘慧的责备一笔勾销,跟吴潮白的父子感情也一笔勾销,他便想都没多想,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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