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节选:一个失眠的夜(5)
何向东的奔跑
何向东心里非常清楚,自去年立冬过后,差不多半年了,老天就没舍得下过一滴雨。坡上地里的麦苗才尺多高就开始抽穗扬花了,坡脚下干田里的油菜不足半人高就侏儒般的开花结籽了。院子边古井里的水,也巴掌深,扯不起来了,勉强够得到煮饭,喂牲畜灌秧田必须到五百米远的踏水桥河里去挑。
我×他个妈!杀人抵命,横竖都是个死,何不来个痛快的?可是,去年喷洒秧苗的甲胺磷剩下那点,全给师妹了,哪晓得有今天啊!
他心一横,决定去方圆十里唯一能淹得死人的踏水桥跳河。一转身就飞奔了起来……他顾不得额头和脸火辣辣的痛,顾不得痛的密度无限递增,看到了自己倒映在地上奔跑的脑壳,滚圆得像个皮球。
因为心慌,呼吸急促,手脚酸软,他奔跑的速度开始慢了下来。他感觉到自己跑不到踏水桥就可能要死,好想报应不要来得这么快,怎么也得多给点时间,一小时不行,半小时也可以!容他把这辈子自己搞了些啥子名堂想个明白,到了阎王爷那里,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渐渐地,他感觉到自己还不是行尸走肉,大脑还有那么点意识,眼前的村庄还是他熟悉的三个湾合成一条沟的样子,错落叠加的田野还是他所熟悉的田野,只是由于长期没有人耕种,到处是杂草丛生,多数从院子里到坡顶上的羊肠小路已无踪迹。
他还感觉得到自己不顾一切亡命奔跑的样子,是这辈子最狼狈最丑陋的样子,心里就像装满了各式各样昆虫或茅厕漫爬的蛆,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无论怎么使劲就是吐不出来。
他好想停下来歇一下,可他觉得自己的屁股后面有一只穷凶极恶的豹或猛虎在紧迫不放。他见坎就跳,见坡就冲,奔跑的每一步都给不上力,踩在地上都是绵软的,弹跳不起来。
四
“汪、汪、汪、汪——”当何向东拼着命顺沟而下,朝踏水桥方向累得脚耙手软,上气接不上下气的时候,竹林对面书房嘴嘴师父家阶沿上拴着的大黄狗,就气势汹汹地蹦跳着咬了起来。他一下子从蒙的状态中惊醒过来——自己明明是顺沟而下奔踏水桥去的,怎么就把方向搞反了,跑到师父他们这儿来了?更奇怪的是,这条大黄狗非但不摇头摆尾地亲昵他,还要把自己当贼那样想挣断链子向他扑来。
他好想捡一根棍子飞过去,手臂却轻飘飘的没有力气。他侧了一下身,闪进了偏房的牛圈屋,却一个趔趄歪倒在了爬满苍蝇的牛粪坑里。腥臊味腥辣味,就毫不客气地从鼻孔耳洞,钻进了他的胸腔肺腑里。他的手爪在空中虚抓了好几下,才从牛粪坑里爬了上来,呜呜哇哇乱吐了一通,直到呕吐出一团血丝,心里憋闷的难受劲才舒缓了些。
不冷不热的太阳光支离破碎地从竹篱笆缝穴穿透进来,射在侧卧身边的这头高大肥硕、对自己没有丝毫敌意的水牯牛身上,更庆幸满身的牛屎泥浆把满脑壳的蜂子撵走了。唯有大黄狗万分可恶,仍一声紧接一声地狂叫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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