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散文:选择记忆(3)
稻乡惦记
其实,水稻插秧的日子,并不是乡人的轻松时刻。那种体力活,累人不说,还很有些捉弄人的意味。人是习惯于直立行走的物种,可在插秧的过程中,人无法直立,全程都是弓腰劳作。在水面上下不停运作的双手,与支撑人身体平衡的两条腿,构成了插秧人的基本姿势。从旁边看,插秧的人就像在水田里爬行的巨型水生动物。那种爬行还不是朝前爬,它是朝后倒爬。秧苗到了跟前,人就后退一步。插秧的人步步后退,一直在给横平竖齐的秧苗方阵让路。到整个水田布满秧苗为止,人才直起腰身,对着绿意萌动的水田,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有点像练字的学童在写字纸上填满了所有的方格,那一刻他有完成任务的成就感。
若干年后,远离水田,我曾坐在自家客厅里百无聊赖地追看一些狗血宫廷电视连续剧。在看到剧中大臣跪拜皇帝时,我总想到乡人栽插水稻秧苗的场景。那时刻,我便觉得俯身水田插秧的乡人,并不是早先印象中的水生爬行动物,他们是一群心怀敬畏正在虔诚朝拜圣上的大臣。被朝拜者,就是他们面前的绿色水稻秧苗。
当年,在家乡常听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说,他们是些没有皇帝都能过日子的人。起初听不太懂,随后想明白了。皇帝治理天下,没有皇帝统治岂不天下大乱?乡人说他们可以没有皇帝,意在说明他们是良民。驯良百姓,规矩行事,不会惹是生非。实际上,那些口说没有皇帝照样过日子的人,他们心中始终住着一位皇帝,水稻就是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皇帝。
种植水稻可不是将秧苗一插了事。
那时候,稻田里杂草清除靠的是人工。从秧苗落地,到禾苗圆秆,要除三遍草。印象最深的是除头遍草。秧苗刚刚插下,根还没有长稳,除草的意义不完全是除草。即使稻田里沒杂草,除草流程也不会省略。乡人借除头遍草的机会,将没有站稳的秧苗扶正插稳,在空白较大的地方填空补苗。当初插秧的手有点像书法家挥洒的羊毫,某一笔运行太快,留下了不该有的空白,写完字总会审视一番,偶尔补上一笔。同时,也通过除草的方式将秧苗根部附近的水搅浑,令泥浆泛起,带有泥浆的水浸泡水稻秧苗,水清泥落,能帮助秧苗尽快稳根。
除头遍草,乡人直接动手,不借助任何农具。双手是人最可靠的兄弟,无可依赖时,人就运动双手。跟插秧近似,此时乡人也是弯腰贴近于秧苗之上,两手在秧苗之间抓挠。那情形其实就是爬行,只是不像插秧那般倒爬。也像是人在俯身亲近秧苗,欲将水田里的秧苗搂在怀抱。每每看到那种场景,我便有另外一种感觉:秧苗不再是乡人朝拜的皇帝,秧苗已变成乡人无限怜爱的幼子。乡人怀抱它,抚爱它,期盼它快快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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