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随笔:情景记忆(6)
矶鹬步入水滨荒草,久久不见。我估计它将沿着沙洲边缘觅食,走一圈儿,待会儿自然出现在沙洲这一面,便不着急,慢慢等。来去在水畔,暮色却不等人。暮色自河上大步踏来,晚风跟随其后。处暑之后好久了,早晚的冷日甚一日,堤岸上野蔷薇的果子已经深红,香蒲的烛越举越高,芦苇开始瑟瑟,我原本要为一支曲子写几个字,却一直听,一直听,听到心绪枯竭,再也不想动笔了。
十几分钟后,矶鹬果真出现在沙洲这一面,一边走一边低头找虫子。它走着我早已规划好的线路,不偏不倚。它将继续向前走,我想,它将走到刚才隐去身形处,那将是一个圆满的结束,然后,它如果以不问世事的方式继续走,会重新开始刚才的路径,结束便是开始。然而,当一个椭圆刚刚画完,它一展翅,低低地飞到另一块更小的沙洲上去了。
在那块更小的沙洲上,它会不会继续走出一个不规则的圆?
我后来察觉到自己的可笑。替一只鸟规划行进线路,大约是因为有一条既定线路已埋在自己的潜意识中,像蜘蛛结在那里的网,我的每一次行动,不过是沿那条在太阳下闪烁银光的线而动。大约任何无意义的重复,都如此。
褐柳莺
进入山林没走几步,便看见一枚大山雀的蛋,迷路的孩子般卧在浅草中。想里面或许有雏儿,仔细看时,却只是一枚空壳。显然不是从高处坠落,若那样,蛋壳肯定已经粉碎。眼前的蛋壳只破了一个不规则的小洞,里面空无一物。应该是某个小毛贼偷了大山雀的蛋,啄开蛋壳,大吃一顿,扬长而去。原本应该有雏儿的,看着空空如也的蛋壳,怅惘一下,往前走,又见一枚,同样的结局。不知道是哪只粗心的大山雀,失了蛋还浑然不觉。
可是知道了又能怎样,难不成像祥林嫂那样逢人便说?
网络上看到一只蒙古沙鸻,奋不顾身,试图拦阻一辆拖拉机耕地。司机停下拖拉机去看,见蒙古沙鸻一心想保护的是自己的三枚蛋。太阳光强烈,沙地气温高达三十多度,小沙鸻便站在太阳照射的一面,用身体给鸟蛋遮阴。于是,司机放一点儿瓶装水给小鸟,绕开三枚蛋,继续耕地。几天后,司机去看,小鸟已经出窝。司机对记者说,哪天说不定在水边就碰到它们了。
在这个暴力与温情并存的世界,这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
本是小暑前后,加之长时间降雨,山林草木拼了命往高处长,似乎每一片叶子都在发出声响。应季野花也不落后,草木樨、沙葱、决明子、天仙子、野茄子,它们绚丽、明艳,却又显得与喧嚣无关。牛蒡到底是慢性子,花苞鼓囊囊的,快撑破了,花还是藏在里面。一只老鼠躲在青杨树下的草丛中,瑟瑟发抖,不知什么东西惊吓了它。仔细看,它玻璃球一样的眼睛正呈现出某种蓝灰色,它的身体也是蓝灰色。从没见过蓝灰色的老鼠,或许不是,不过是林间光线的问题。大斑啄木鸟的雏儿竟然在草丛中小老鼠一般乱窜,不可思议。它羽毛上的花纹尚未定型,仿佛一个有着开放性结尾的故事,长成戴胜或者长成啄木鸟,都无法确定。喜鹊雏儿也在地面上,修长的尾巴还没长出,现在拖着的,是一把写秃了的毛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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