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记忆:不平凡的豌豆(2)
豌豆
上了学的豌豆梦游越发严重了。老槐树影子斑斑点点洒于河堤,豌豆对着眼前的波光粼粼和倒悬的明月朗诵着《我要的是葫芦》,犹如一串串清脆悦耳的风铃。紧随的母亲没敢打扰,只是在黎明后就请来“道妈子”(神婆)驱鬼。道妈子关上门,右手拿一根筷子,左手中指和食指比比画画,口中念念有词,忽朝豌豆的后脑一点“大胆妖狐,还不快快离去?”果然,紧闭的窗户纸破了一个洞,一缕细烟扬长而去。蓝狐附身的豌豆在梦游、道妈子的陪伴下度过了漫长的暑假。
豌豆青了,豌豆黄了。黄豆青了,黄豆黄了。勤劳的母亲不光要养活五个幼小的孩子,还要侍弄分产到户的责任田。中秋节,母亲得意地咧开嘴,自豪没落下饥荒的新房,自豪自家责任田里那一颗颗籽粒饱满的黄豆。中秋节,母亲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让年幼的孩子吃,指望着那一双双稚嫩的小手帮着收割熟炸了的黄豆,谁叫家里没有劳动力呢。
丰盛的中秋节大餐成了豌豆的噩梦。豌豆开始腹痛、便血。手忙脚乱的乡村医生也就是四舅,只会当作菌痢给豌豆打氯霉素,一针,两针,一天,两天,三天。贫穷加落后,闭塞加无知,豌豆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生长着,好的时候是这样,有病的时候也是这样,她无力改变。最后一针疼得豌豆一瘸一拐。累得快要散了架的母亲,收工回家,为难地说:“忍一忍吧,大忙天的,我哪有空带你去医院啊。”如果她不再忙一点,如果她能预知豌豆的后半生都得在僵硬痛苦中度过,她情愿让所有的黄豆都烂了沤在地里,也要带着心肝宝贝去医院看病。但她只是一个家庭妇女,一个家居偏僻农村的家庭妇女,一个后知后觉的家庭妇女,虽然她很勤劳、善良、会谋划、疼爱孩子。豌豆熬过了一个又一个无人的白天,终于,又一个深夜,豌豆的痛苦呻吟惊醒了母亲。拉土、拉泥、拉庄稼、拉粪便的平板车在坑坑洼洼的石子路上颠簸摇晃,和着吱吱呀呀,和着一声声凄厉的号叫,弥漫了豌豆家乡的整个夜晚。无奈中,豌豆被送医了。医院的影影绰绰在黎明的露水里出现的时候,豌豆昏死过去。
豌豆怎么也不会想到,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悬在头顶的4根皮管连接着的盐水瓶,还有不能动弹的手脚,就连鼻孔也插着什么东西。虽然有着广谱抗生素,虽然有着负责任的医生,红肿的无名指、红肿的中指、红肿的食指、红肿的小拇指、红肿的大拇指还是接连而来,让人防不胜防。
豌豆得了全身风湿兼类风湿性关节炎,不死的癌症,带进坟墓的病。红肿开始蔓延,从手指到脚趾,从肩、肘到腿、膝盖。疼痛也开始游走,从颧骨到髂骨,嘴都张不开。粗大的针管抽走关节中的积水,注入白色的封闭药水。两髋像火一样烫,夹杂着疼痛;两膝像发酵的面包,不能弯曲。疾病在豌豆这里没有遇到阻拦,犹如山洪暴发般的倾泻而下。有时,身子像是在油锅里煎熬,又像一個凌迟处死的犯人,一刀两刀在一块块地削。疼痛让豌豆丧失理智,开始痛恨家乡的贫穷与落后,开始诅咒家乡的薄情寡义。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豌豆几乎失去了与病魔抗争的信心,心里无比荒凉,积蓄了一捧捧感天化地的泪水,流人门前那汪冰冷的大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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