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散文:那个时代的人,很厉害(9)
父亲的战马
几天前,我给我爸放了一段《骑兵进行曲》。
我爸說:“嗨,我们这些骑兵,其实只有一匹马,一杆枪,一把哈尔滨生产的战刀。我们呐,1948年冬天围困长春,身上就穿一件单衣服,白土布用黄炸药染的。我们那时候,除了人厉害,别的啥都不厉害。”
我爸总结得多好——“除了人厉害,别的啥都不厉害。”我爸就属于那个时代的人。他念念不忘的,是他的老家胡四台村和他的战马——“夏日拉咩饶”——带一点儿杂色的白马。1949年10月1日,我爸是开国大典受阅部队之一——内蒙古骑兵白马团方阵的受阅士兵,那年他21岁。
近来我脑子里一直有一个东西嗡嗡响,它叫《诺恩吉雅》。这是一首蒙古族民歌的名字,也是一位蒙古族女人的名字,这首流传百年的民歌与《嘎达梅林》堪称双璧,俱为瑰宝。赤峰市正在筹划创作交响曲《诺恩吉雅》,由赤峰交响乐团演出,我来准备文学脚本。我查阅一些资料,把这首曲子听了上百遍。越听越觉得这不只是一个姑娘出嫁的故事,是思乡,是依恋父母,是河流与大地。歌者可以在歌声中放人所有美好的怀念。我发现,诺恩吉雅其实也是我,我或我们,同样爱着家乡,爱父母,爱草原上的万物。
下面我要说一说我的马。我有一匹马,这匹鬃发飞扬的蒙古马此刻正在贡格尔草原上吃草或奔跑。去年8月,我的散文集《流水似的走马》获得第七届鲁迅文学奖,赤峰市委宣传部专门召开现场直播的表彰会,对我褒奖。面对直播镜头,我一时慌乱,不知从何说起,只想大哭。我在答谢词中说:“我是西拉木伦河岸边的一株小草,是旭日的光线把小草的影子拉得很长,使它像一棵树。”会上,赤峰市委、市政府授予我“赤峰市百柳文学特别奖”并奖励我一匹克什克腾旗的铁蹄马。后来,我看直播的视频,发现我长相开始像马了,窄长脸,眼神机警而有野性。对我来说,马是更好的归宿。作为马,我已没有追风的神勇,我是草原上温驯的老马,低着头,驮着我爸我妈和我的文化使命,慢慢往前走。可庆幸者,这里有让马喜欢的草、风和流水,这里是我可爱的、飞速发展的故乡。这里是我的祖国。
家
那天晚上,我们把刚刚煮好的玉米粥端上桌的时候,爸爸突然走进屋来,肋下夹一个行李卷,肩上带着雪花。我们全惊呆了,我妈撒手把锅扔在了地上。
这是在1970年,我爸被他们单位自设的监狱关了两年多,他坐在炕沿上,笑。仿佛想亲吻我们,拥抱我们,但没动。我和姐姐的一举一动,都使他目不转睛。譬如我悄悄脱鞋上炕,捧起碗不出声响地啜粥,飞瞟一眼的时候,我爸用热烈的眼光盯着我笑。这种笑让人惊心动魄。他苍白的脸上胡子拉碴,眼里蒙一层泪光,像被水淹了,分明笑着,而喉头和胸膛都在起伏。回到了家,哭和笑这两件事,使他不知先做哪一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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