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摘:太阳落山时(21)
半春子
半春子端着木托盘回到家,揭了木托盘上的红绸子,拿火镰点了烟灯,用银钎子挑点大烟膏,放在灯头上烧。她不会烧烟泡,崔家婆姨给她比画了一回,她照猫画虎,倒弄了半天,周五锤总算把烟吸到了嘴里。
一大早,半春子才把屋门推开一半,愣住了。一个穿大红棉袄棉裤的小媳妇,迎门立着,周五锤他爹袖着手圪蹴在屋门边。小媳妇看半春子愣在门口,一步跨上前,姐!声音清凌凌的。
你……青……青杏。半春子木愣愣地瞪着她。
青杏歪着头,睫毛像扇子,忽闪忽闪,上下打量一下她,抿了抿嘴,浸在清冽的晨风里的脸,红润润的,隐隐旋出两个酒窝。她反身扶住周五锤他爹的胳膊,爹,进屋吧,侧身从半春子身边,一步跨进屋子。
半春子无措地站在屋门口。眼前的场景和她脑子里想过无数遍与青杏碰面的样子相去太远,连边都不沾。此刻,青杏倒更像这屋子的主人,她把周五锤他爹安顿在桌子边坐下,提起炉子上的铜壶,替他爹倒了碗水。他爹低垂着浑浊的眼,腰佝偻着,一脸不安,一条胳膊搭在桌子上。半春子心里一阵阵发虚。
青杏寻睃了一遍屋子,径自走进了里屋。
半春子的脊背一阵阵发紧,弥漫在屋里的是那种鞭炮捻子点燃时的吱吱声,她绷紧了身子,随时等着那一声爆响。可是,没有出现她想象的情景。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隐隐约约传出来,她听不清。
半春子心里越来越空茫。屋门开着,日头明晃晃地照进来,清冽冽的冷紧紧裹着她。她不想动,斜靠着门框。太阳才爬上山顶,清亮的光晕里洇着一抹红,轮廓看不分明的双疙瘩山覆着厚厚的雪,亮晃晃的。时间像是凝滞了。
姐,我回了。
不知过了多久,半春子听到有人说话。她懵懂地抬起头,一团火在眼前晃,声音遥遥地传过来,嗡嗡嗡,像风在耳边旋。姐,我不怪你。半春子茫然点着头,她看到青杏脸上隐着泪痕和决绝。一连好多天,她都懵懵懂懂,连青杏来没来过家里都不确定。她觉得那是梦。
没过几天,他爹来了,提了只老母鸡和几个鸡蛋,说是青杏让送来的。末了抄着手,闷头在火炉子前蹲一阵,回去了。临近开春,他爹又来了,蹲在火炉前,唉声叹气,屋里屋外磨转了不知多少趟,才发狠似的进到里屋。他让周五锤给青杏写休书。周五锤龇着牙,嘿嘿嘿,笑了。拿了休书,他爹就走了,再也没来过。后来,半春子听人说,青杏把休书撕了,她说死也要死在周家。半春子听了,几天没说话。
周五锤的身体在慢慢恢复,她的烟泡也烧得越来越好,越来越娴熟。在屋里捂了一冬天,他显得羸弱又寡白。逢到好天气,阳光暖洋洋地洒下了,半春子搬一把躺椅放在门口,让他晒日头,再泡一壶浓茶放在他手边,他便越发滋润得云里雾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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