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摘:太阳落山时(3)
半春子
“刘翠屏寒窑泪满腮,思想起当初好伤怀……”
周五锤和德盛皮毛行的掌柜赵皮匠坐在紧挨许三麻子的那张桌子上,就着羊头和一盘羊肚丝喝酒。赵皮匠眯着一双小眼睛,吃一口羊头肉,吱地咂一口酒,然后,半闭着眼睛,和着许三麻子大板的韵律,头一点一点,像鸡啄米。周五锤是头一次来酒馆,他是赵皮匠店里新来的学徒,穿一件新棉袍,头戴瓜皮小帽,眉眼有棱有角,昂着头,像只小公鸡,充满新奇的眼里隐着兴奋和小心翼翼。他让半春子想起了儿子,他眉宇间的神情像极了她的儿子。半春子想起儿子,心就乱了,儿子像扎在心头的刀,锐利的刀锋总在不经意间割她一下。
儿子出生那年,半春子刚过十七。那个小人儿就是她身体里溢出来的精灵。胖乎乎的小手抓挠得人心里痒酥酥的,像春天里毛茸茸的杨树絮儿拂过你的脸,小脚丫上那一排小指头,像极了六月里水晶晶的豌豆粒,小脸儿粉嘟嘟的,像刚出锅的嫩豆腐,小嘴像熟透了的蜜桃上的那个红润润的尖嘴儿,咕嚅咕嚅翕动着,你拿指头逗他,他就像只小雀儿,张着小嘴在你怀里拱啊拱的,寻着奶头就一口噙住,你说,他那么小的小嘴儿,咋就有那么大的劲呢?每说到这里,半春子会微微闭上眼睛,想着儿子吸嗍她奶子时带给她的奇妙欣快的让她浑身战栗的感觉。可那样的好日子过了没多久,就没了 ——儿子满月的前一天,他被夫人差人抱走了。抱走儿子的是王家婶子,她原本在后厨帮忙。她抱着娃儿已经走到屋门口了,又踟蹰着转回来,她让半春子给娃儿又喂了一回奶。半春子一直为那天的迟钝懊悔不已。她看出了王家婶子的欲言又止,可她硬是没往这上面想。你说,你说嘛,夫人那么一个长得面善,天天在佛堂里念经的人,咋就那么狠心呢,咋就能把那么大点儿的小娃儿从他亲妈身边抢走呢?儿子满月那天,他们没让半春子出门,外面的喧闹一直到月影西斜才停歇。人们好像忘了还有她这么个人,连口水也没人端给她。半春子已经想不起来是咋熬过那些日子的,她眼里的泪没干过。在那些没有尽头的日子里,她抚着鼓胀得快要裂开的奶子,祈盼天爷开眼,让她再给儿子喂一回奶。她把奶水挤在小碗里,求王家婶子端进夫人屋里。她哀求男
人把儿子还给她。男人哄她说,再生一个就留给她,可她再没怀上。儿子不足一岁时,山里土匪作乱,男人带队伍去剿匪。土匪倒是剿灭了,男人把自己也剿死了。男人死后,夫人把她赶出了家门,让她滚得越远越好。可儿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咋能舍得下他呢?
入冬的时候,半春子去孚远看儿子。她守在街角,等着王家婶子出来。儿子刚被抱走时,王家婶子时常过来陪她喧谎,宽慰她。有两个月没见过儿子了,小东西又长高了不少。之前她来过好几次都没能见到他。儿子缩在王家婶子身后,毛茸茸的眼睛忽闪忽闪觑着她。她一把拽过他,紧紧搂在怀里,她亲他的脸,他的脸肉嘟嘟的,温润柔嫩,溢着幽幽奶香,她亲他的脸像有只手轻轻抚过她的心头,儿子却惊乍乍地哭喊起来。她惶恐地看着儿子脸上一排清晰的牙印,撕了一下自己的嘴,儿子却不再让她近身。他一手捂着脸,微微蹙着眉,像小兔子一样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闪着疑惑不安和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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