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摘精选:山梁上,老榆树的女人(3)
青杏
青杏连拖带拽才把三哥弄到炕上。明贵还在尖着嗓子哭。她愣怔地望着三哥,有种无所适从的茫然。她抱起嘶哭的明贵,左右踅摸着,半晌才捅着炉子里的火,添柴烧水。火呼呼燃起来,她的脸映得通红。咋伤成这样?锅里的水吱啦啦响。你还有脸来,就该让你冻死在外头。她往炉膛塞进一把柴,望一眼炕上。
三哥如死人一般,偶尔呻吟一声,让人感到他还活着。
二
天蒙蒙亮,青杏被周马驹抱出屋门,搁在马背上。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尖厉的唢呐声,引逗起一片狗叫。过几天就是小年,到处弥漫着年节的味道。才走到门口,青杏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右额角磕了一寸多长的口子,渗出的血抹红了半边脸。她只好进屋去洗。
咋就栽下来了?
真是见了鬼了。
这出了门的丫头再进门,可不好。
啥都有个劫数,这就是劫数,瞎老三说。青杏叫他三舅,他婆姨是青杏的媒人。
青杏再次上马,心里空落落地想哭。好端端从马上栽下来,让她有种说不清的不祥。三舅说这是劫数,那会是个啥劫数呢?风掀动盖头,有两次差点刮飞了。谁也不说话,都在闷头赶路,呜呜啦啦的唢呐声在梁弯里旋荡。拐过一道梁弯,依然是望不到头的山梁。山野白茫茫的,太阳刚刚跃上山顶,金灿灿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瞎老三的婆姨和表姐骑驴走在后头。周马驹牵着马,前面是唢呐匠和帮忙娶亲的老五婆姨。唢呐匠鼓着腮帮子吹一段,手在嘴边哈气暖一暖。过了两道山梁,不吹了,把唢呐往胳肢窝一夹,手捅在袖子里。
十朵牡丹九朵开
一朵咋不开
心肠好了嘴又乖
你咋没到跟前来
……
周马驹嘟哝一句,一脚踢飞了路边的雪块,扬起的雪溅在唢呐匠的背上。
咋?你——唢呐匠回过头,看周马驹黑着脸,梗了梗脖子,一蹶一蹶走开了。
咯吱咯吱的踏雪声让人憋闷。山风像芒刺,噎得人嗓子疼。
青杏父母早亡,是跟她哥长大的。说不清从啥时候开始,她就想赶快找个人家嫁了。她哥的日子过得不宽裕,再说性子也绵软得像老绵羊。嫂子不一样,人前口舌生花,背后掐起她来,恨不得从她身上撕下一块。现在好了,她嫁了,两面都清爽了。
周马驹闷头走路,一句话也不说。从他进屋抱起她,把她放在马背上,再没见他回过头,连她从马上栽下来,他都没出一声、没看她一眼。瞎老三的婆姨说,他爹原本是托她给自己说媒的,她在平顶山相中个寡妇,临到下聘他爹又变卦了。老急着抱孙子呢,她说,尻子大了好坐胎,人家一眼就相中了你。
青杏是头一次见周马驹。在此之前,她对他的全部了解就是个名字,现在也不过是他闷头走路的背影,连面相都没看清。从定亲到下聘送节礼,都是他爹来。她悄悄盯着他爹看过几次,除额头上几道刀刻似的褶痕让他显得有些老相外,浓眉大眼重眼皮,瘦长脸,长得一点也不难看。她想象着周马驹的样子,一遍一遍描摹,她想他看她的样子,肯定和邻居旦娃看她的眼神一样,湿淋淋的,像个带刺的狗舌头。剁了你的狗舌头,她忍不住扑哧笑出来。天深得望不到底,月光把树影照在地上,影影綽绰,一缕薄云遮住了月亮的半个脸,星星像眼睛一样眨一下,又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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