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散文：虎的生存原则(12)

复仇

有一次，专家们进入铁笼为伤虎输液并做例行的检查和伤口处置。两个多小时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工作已近结束。有人提醒金光洙，每半小时一次的麻醉针又到时间了。此时的金光洙正紧张地盯着手表指针，想稍微拖延一下，只要拖延一会儿，就可以减少一次对伤虎的麻醉，因为过多的麻醉剂对伤虎的健康很不利。

就在这时，老虎醒来了，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不知是那些手执各种器具的专家们还是站在它身边的金光洙刺激了它，伤虎的情绪瞬间变得十分激动。只见虎身略一抽搐，前腿一抬，那两条为保证安全固定虎身用的拇指粗的尼龙绳，“叭”的一声就断了。人们大惊失色，慌慌张张地挤向窄小的铁笼门，金光洙只好极不情愿地再次吹过去一支麻醉针。

这是一颗不肯妥协、不肯就范、桀骜不驯的灵魂。也许，对人类的一片“好心”和种种努力，它也能懂得和领会，但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它不能自由自在地在山林里行走，如果它不能随心所欲地追逐它的猎物。

也许，只有山林才是它的终极安慰，只有山林才是它可以面对的现实和愿意接受的命运。

最后，它的身体和它的意识相互默契、相互配合，拒绝了人类对它做出的安排。尽管人们做了一切能做的努力，伤虎的情况还是每况愈下，变得越来越差了——伤口继续开裂、化脓，鼻腔不断流出脓血分泌物，虎毛脱落，大小便渐少，情绪日趋烦躁，时有撞击铁笼、大声吼叫、抓挠地面等等反常动作，而且它的体力越来越差，连站都站不稳了。至此，专家们已经隐约看到了它一步步走向死亡的背影。

七

2 月10 日上午，专家们最后一次为伤虎治疗，除了常规的检查、输液、处置外，还用胃镜管注入伤虎胃内1000 毫升鲜牛奶。

11 时5 分，治疗工作结束;11 时30 分，虎不安地滚动，吼叫，抓挠铁栏;11 时55 分，虎努力抬头，但没能抬起来，它仍在吼叫，声音却明显异常;12 时10 分，虎身体仰翻，四足乱舞，继而左右翻滚，抓挠并撕咬铁栏，连续发出令人不安的吼叫，声音巨大，钢筋混凝土的建筑、脚下的土地、人们的心，都在那垂死的声波的冲击下，不停地颤抖。

12 时28 分，一片沉寂。虎彻底安静下来，停止了呼吸。

8 个忙碌而紧张的日日夜夜就这样过去了。随着老虎呼吸的停止，人们寄托于老虎身上的想象、希望、热情和意义，亦随之戛然而止。一种巨大的挫败感和失落感，如这座瞬间失去了声音的房子，将一种空空荡荡或无所依凭的空，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人们甚至有短暂的惶惑，这样一个庞大的救治团队围绕一个伤过自己同类，甚至杀害过自己同类的动物，忙来忙去，尽心尽力，付出巨大的热情和心血，到底是为了什么？它们，真的是我们人类的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