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随笔:文化老树(6)
一棵老树
大约过了半月,办公室主任小贺乐颠颠跑来,双手递过一张纸,其上有蝇头小楷所书的一段文字,竟是先生为《满世界》所写的“感题”。先生没破“不再为人作序”的规矩,却还是为我的新书站了台。这便是先生的精怪处。先生做事,大到政治操守、文化理想,小到待人接物,规矩是不肯破的,但是他总能想出一个办法,既不自毁规矩,又能把事做周圆了,让方方面面于情于理都过得去。
感题用毛笔正楷写就,且评价远超期待。先生说:“比康圣人游十一国时的眼界要高,是现代人在观察现代世界,思考现代中国了”;说:“文字洗练干净,的确很好!”我满怀感激跑去念楼致谢,先生说:“看过书稿,感受就是四个字,的确很好!如果不写几句话对不住,不是对不住人,而是对不住文章。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你这般年纪,能写出这样一手文章,真没想到!”
又过了三四天,记得那天下大雪,先生再差人送来一张纸,是改过的“感题”。所改之处不多,且都是增删两三字,文气却更为顺畅了。其后先生又改了两次,也都是一两个字。一篇三百字的短文,先生竟前后改了四稿,这事令我感慨万端!先生对文字的讲究,确已入魔成癖!应该有一个月的时间,先生都在为这短短的三百字推敲琢磨。我知道先生睡眠不好,常常子夜醒来便不再入睡。想象先生有二三十个夜晚,躺在床上为这三百字思来想去,心中十分歉疚。
先生素倡短文,所辑国学选本,都是寥寥数语、字不过百十字的短章。自己所撰散文,亦多一事一记,即起即收,文字如斧斫刀刻,绝无丁点拖泥带水。我读文章,凡遇好文字,必先吟诵数遍,然后动笔逐字修改。既是好文章,当然可以删削更改的地方不多,但偶有一处,于作文便是大收获。读文章不如改文章,改文章如同你自己写了一遍,且是用远高于自己水平的标准来写,其心得当然也高于平常的随性写作。我读钟先生的文章,亦时常试图动手删改,却每每不能遂愿。好些次,搜肠刮肚更动一个词,比较来比较去,到头还是改回先生的原样。以前只道是先生的文章浑然天成,“感题”之后才明白,除却过人天赋,先生的文字是焐在心里慢慢磨出来的。这似乎与先生的趁才随性相左,然而世上的大师或大家,哪位又不是多晶面的矛盾体,哪位不折射出赤橙黄绿的多彩光辉?我揣摩,所谓的大家,大就大在能将彼此矛盾的人性因素和人格侧面,浑然天成地聚为一体,他们无须执白弃黑、得一舍二,也不会捉襟见肘,真正是他们个性的尺度、人格的空间远大于寻常人。
年初,先生为湖南少年儿童出版社编了一本国学读本,题名《学其短》。所选篇目均为百十字短文。每篇所配点评,文字虽精短,却足见先生性情的特立与文字的老辣。插画由著名画家蔡皋先生精心创制,画文相配,可谓绝世双璧。但此书以儿童作为目标读者,定位却不精准,若要品出该书的精妙,须有相当年龄,因而我觉得是一本难得的青年国学读本。因为疫情,不敢造访念楼,便给先生写了一封书信,建议再版时,在定位上做些调整。我同时要求集团把这本书发给编辑,人手一册,作为文章和文字的研习范本。先生回信致谢,不是因为颁令发书,而是因为我对定位的建议和对该书价值的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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