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随笔:文化老树(7)
一棵老树
因为一再请求,两三个月前,省委同意我卸任在集团的所有职务。移交前的最后一项工作,便是去念楼看望先生,并落实先生文集的出版。先生听说我可以从经营管理事务中解脱了,由衷高兴。先生说:“像你这样的董事长,尽管日后很难找,但再搞下去,对你个人损失太大,其实这也是文学界的损失。”先生以己作喻,说自己真正有价值的人生,是退休后的这三十多年。
从第一次登念楼,至今差不多十五年了。我和先生,由同事变成了朋友、文友。作为一个晚辈,先生认可我,或许不是因为我和同事把集团做成了中国出版业的龙头,做进了世界出版的第一方阵,至少主要不是。先生更在意的,应该还是文章,尤其是文字。作为一位出生在湖湘的读书人,先生当然不会忽视我的商业成就,因为求其事功,是湖湘读书人共同的追求。然而先生毕竟是读书人,以文章扬名立万,自然在兹念兹。据此推论,先生取名念楼时,无论还有什么具体寄寓,但其心心念念的,必定还是学问和文章。
先生依旧健谈,思维活跃一如往常;先生依旧健朗,身板挺拔一如往常。先生虽已年届九旬,然而气色与精神,的确不让花甲。我问先生是否常打斯诺克,先生说偶尔打打。他信奉人的健康主要靠精神运动。俗话说,人活一口气,那是指精神要完足饱满。
临别,先生送我一本《编辑钟叔河》。书是香港出的,由著名电视人彭小莲策划和主撰。这位素具文化反叛精神的湘女,将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光,交给了这本书,交给了钟先生。如果不是身患不治之症,她应该会用镜头来记录这位她所敬仰的文化前辈,后来只能用文字,应是有些遗憾的。通过这部“纸上纪录片”,她塑造了一位跨时代、跨世纪的文化斗士,她强调了个人与时代冲突中命运的自主性,个性与潮流冲突中选择的自主性,她将自己的文化情愫与姿态,较多地敷色给了先生,读来有点高大全的陌生感。彭小莲一直在用镜头和笔追记她童年经历的那个时代,而先生却已经从那个时代走出来了。她或许很难理解,一个左右逢源而又操守自持,一个万欲皆具而又无所不轻,一个意在有趣而又终有所用的文化精怪,比一位执剑荷戟的文化斗士,于当世于未来,应该更有意义和价值。
回首近世湖湘的文化大家,王船山、魏源、陶澍、曾国藩、王闿运等,虽都是义理与事功兼求、学问与世事皆通的人物,然钟先生与之相比,依然显得超迈与灵异。先生的学问与文章,说到底不是做出来,而是活出来的。先生的人生轨迹,几乎与他人截然颠倒:人家发蒙苦读,他却纵情玩耍;人家积极上进,他却消极右倾;人家委曲求全,他却自投囚牢;人家谋取权位,他却退守书斋;人家安享晚年,他却奋发编著……先生以其前半生,尝遍、悟透了人生的苦乐悲欣,仅用半辈子,走完了远比他人一生更加坎坷漫长的人生旅程。余下的半生,他便躲在念楼里编辑和著述,确乎避世很远,却又入世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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