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节选:老庙的上空(25)
回到古原
我返回身,看见松果掀着门帘,站在东厢房门口。她问我,和谁在说话?我说,堂哥。松果看着我,看了一会儿。她穿着乳白色睡衣,显得单薄而疑惑。我说,快回去,外面冷,小心感冒。她说,你也回来,外面冷。她掀着门帘站在那里,等我。我走回去,将她抱回炕上。我坐在炕头边,等她再次睡着,然后踮着脚走出来。
我出了老庙,走下陡坡,走过黑松林,往原下走。我听到警车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我知道堂哥没有骗我。老范已经被抓走了,我作为他的同谋,也逃不了干系。我望着白雪覆盖了的苍茫的古原,我知道这场战斗最后的结果了。老范输了,输给了沉默的古原,输给了我最初的判断,而我却成为这场战争的牺牲品。我踏着积雪往原下走。远处的警车正朝我驶来。它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传遍了寂静的古原的清晨。我开始在雪原上飞奔起来,朝着警车飞奔。我不想让父亲和松果听到警笛声,我希望离他们越远越好,最好不要惊动任何人。
在黑松林旁边,我与警车迎面撞上。我站在一片雪地里,看着警察从警车上下来。我朝他们笑了笑,笑得盲目而无辜。我想,也许只是一场误会,很快他们就会让我回家。在派出所我老实交代了我和老范挖出矾土的全过程。鉴于我的认罪态度好,我被判了三个月的拘役。而老范不仅不认罪,还动手打了警察。所以,他被判了三年刑。他的罪狀有三:第一,打着开发古原的名义,私采乱挖国家资源。第二,殴打警察,妨碍警察执行公务。第三,拒不认罪伏法,给办案人员制造障碍。这三条判三年够轻的了,仅袭警这一条,就够判他十年八年的了。一个年轻警察在把我往拘留所送的路上,跟开车的警察说。他们的话让我很难受。我跟警察交代时,我说了,我们不是存心想破坏国家资源,是不小心把那些褐黄的东西挖出来的。警察说,不愧是上过大学的人,就是比那个大兵会说话。不小心就挖出矾土来了,你以为警察都是吃屎长大的,好糊弄,是吧?那个两只眼睛鼓出来像青蛙一样的胖警察,用警棍戳了一下我的太阳穴,我立刻就感觉眼前发黑,晕了过去。
三个月后,我从拘留所出来,已经是早春。我迎着料峭的春寒,一路狂奔,回到老庙。空空的老庙里,父亲一个人坐在庙院的古松下,身边放着一个大铁盆。一大盆水结成了厚厚的冰。父亲手里拿着一个小铁锤,一下一下砸打盆里的冰。我在他身边站了半天,他没有抬头。我叫他,他也没有回应。我知道他在恨我。在我与父亲之间,恨和爱是一样的。他不想抬头看我,他把砸碎的冰一块一块捡出来放进一只破竹筐里,提着往东厢房走。我跟着他走向东厢房的门。不知道为什么,我发现我掀门帘的那只手在抖,不停地抖。一种莫名的恐惧让我的双脚停在东厢房的门槛外。我看着父亲推开门帘内那两扇厚重的木头门,我看见一具白生生的棺材停在火炕边,棺材下面铺了一层干谷草。我靠着那挂轻飘飘的门帘,风从门帘外面吹进来,吹到我的后背上,我感觉后背很凉。我看着父亲往那口棺材里放冰块,我看着他一块一块放完,提着那只空筐子走出去。我挪动自己的脚到棺材跟前,我看见松果躺在那口棺材里,脸上蒙着一块白布。我揭开白布,看见她的脸铁青,她很冷,她睡在一堆冰块里,怎么能不冷?我把两只手伸进去,捧住她的脸。她的脸也像一块冰。我说,松果,冷吧。我给你暖暖。我说,松果。我回来了。我***混蛋,让你睡在这么个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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