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节选:喝茶(16)
茶王
她咬了咬牙,不说有,谁跟你儿子呢?卖石头卖到死吧,只要活着总会有法子不给孩子添负担。
丈夫说,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这自然是他这类人得以浑浑噩噩过日子的绝佳理由。
她不自觉地握了握裤兜深处的那饼茶,感觉它在她手心里微微地发酵,在呼吸。
回到家里,她洗碗,丈夫突然油腻腻地凑上来,来吧,丈夫在她耳边说,儿子一会儿半会儿回不来。她扬起带着洗洁精泡沫的手挡着他的脸。
丈夫不由她分说,把她横起来抱到床上,急火火地脱去衣服,他毛躁的手像只猫一样上蹿下跳,突然停下来,黛笙?他在黑暗中轻声叫,你在那儿叫黛笙?谁他娘的给你起的这鬼名?
你别问。
我怎么就不能问了。然后丈夫开始央求,央求她穿上她前一天在家里洗的另一套工作服。他说你穿那个显得特别像个贵妇。
拧不过丈夫的难缠,或者说,不想去跟丈夫的难缠费任何口舌。她穿了,部分袖子还湿漉漉的,丈夫很兴奋。他嘴也不闲着,絮絮叨叨地问老老板的来龙去脉,咋会那么有钱呢?丈夫问,你们一个破茶,看着旧成那个样子,还宰人哩。
她扭过头去,窗外的路灯把丈夫的身子照得像一具明晃晃的尸体。她说,你今天下午就不该去。
丈夫的呼吸泼在她脸上,冷水似的,我怎么就不该去?我不是攒了一千块钱,想给你买块茶,让你也享用享用。我怎么就不能去?我还就得去,咋?你那儿是皇宫?故宫还买票就能进呢,就那破地方,我怎么就去不得?
丢脸。她说。丢脸。她又说了一遍,然后开始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撕扯着那身长袍大褂。
黑暗中,他们像是在无声搏斗。
丈夫叫她黛笙,黑暗中她的泪终于伴随着耻辱一起流出来。一个人怎么会分裂成了两个人?黛笙这个名字,回响在她漆黑、阴湿、凉透的房间,不再是属于光明、尊严和体面,她的上流梦想离她远了,像是一艘漂流的船,从她的一头,泊向了遥远的对岸,而对岸没有她,只有漫无止境的荒芜。
很久以后——当然也不是很久,总超不过半辈子的时间。她老了,老了的她喜欢穿着过时的民族风大袍子,上下一般粗,腰间系着一个口袋。总会想起那场大火,以及在大火之前,她的分裂的人生。当然,大火之后,她的人生不再分裂了,她的人生永远只归于了卑微。
大火发生于那年的春天——那年春天来得格外早,儿子的女朋友再来他们家做了两次客。春天就毋庸置疑地到了。天气暖和了,他们家也显得不那么困窘了,唯一困窘的是儿子。30岁的儿子吵着要房子要票子很空很大的梦。那天,翠红卖掉了那饼昔归。她是从过去的熟悉的客户那里,卖了一个相对合理的价格,正好够儿子万里挑一的礼金。昔归,昔归,她把它递给客人的时候想,往昔的岁月再也不可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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