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节选:喝茶(19)
茶王
班章,我的班章。她想。
她冲了进去。在黑暗和火光中,她感觉自己已经融化了,变成了炽热的一股液体。她在黑暗中跟火光近身肉搏。她感觉自己的脸滚烫,自己的手熟透。火已攀上博古架,浓郁的茶香把整个屋子变成一只巨大蒸笼,茶香无处可躲,肆意弥漫。那些古茶——它们一个一个,亭亭玉立在博古架上,拼尽全力地散发着妖冶的香,它们似乎在等待这一刻,回到过去,在成为茶之前,在成为叶子之前,在成为树苗之前,在成为种子之前,它们回去。
在火光映衬中的玻璃橱柜里,它们拼尽全力成了她心里的遗址。她为它们竖起了墓碑。墓碑上刻:黛笙——生于2004,死于2019。
这是在杀青,这是在揉捻,这是在蒸压,她终于明白它们经历了什么,在巨大的蒸笼中,她好像变成了普洱的一部分,她抱起那枚班章,她抱起它,然后看着那根椽踩着火的翅膀轰隆隆地掉下来。一阵热火扑来,她往后跳,后面热腾腾的像是火舔了她。她用还没有熟透的手攥住班章,她感觉皮肤已经开始化了进去,她哭着,在火中喊着,准备好了吗,班章?
准备好了吗——黛笙?准备好了吗——茶王?
她抱住它,冲了出去。
很久之后,也不算很久。她半边脸的烧伤还没有完全好,纱布在她脸上跟结起的痂难分难舍。她眯着眼睛看着外面,外面是寂静的早市,太阳升起来了。太阳透过斑驳掉落的窗户把光不遗余力地打进来。丈夫蜷了蜷腿,她推醒他。你快去卖石头吧,她说。一会儿就都来人了,发现我们可不好。
丈夫从褥子上爬起来,穿上裤衩,出门把尿盆倒进临近的下水道口,再从破烂的卷帘门下面钻进来,庄翠红正用铁皮炉子烤着烧饼。两个人围着炉子,流着汗,闷热从屋外绵延到屋内。丈夫说,再卖些石头,咱们就租间小屋吧。
她说,反正没人收这地方,先过着吧。
丈夫喝口水,叹着气,你们老板就这么走了?这么一烧,得是多少钱啊。好几辈子的钱呀!好几辈子!
是你的好几辈子的钱。她低着头吃着饼。出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老老板。他知道她住在哪里,但并没有找过她。大火事件上了当地新闻的头条。女主持人顶着一个纹丝不动的卷发机械地播报着新闻:3月4日夜间,英雄山早市一间茶室起火,火势凶猛,早上,环卫工人报警,消防官兵赶到现场扑救,火势最终被扑灭。该商铺所在整栋楼被烧严重,现场无人伤亡。相关部门表示,火灾初步估计是停电后燃烧蜡烛引起的,现场过火面积76平方米,具体原因待调查。
她接到过老老板问她安危的电话,老老板在电话中长叹气,说一宗跨洋生意毁了,幸而都有保险。事实上,她听到他抽噎的声音了。话筒里抽噎声伴着一种老年人特有的胸腔的嗡鸣传递过来,他在喃喃道,黛笙,我们树倒猢狲散吧,也没有什么能留给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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