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节选:洛河边的渡船(10)
啄命图
爹像喝了四两老白干,端着碗,立在四个圈中间,筷子敲敲碗边,吵架似的说:“老少爷们儿,喇叭里说的话听见了吧,公社都瞧上咱队了,咱队可不能给脸不要脸,今天上午弄得可不是老美。”
上午,队里还在十九亩掰玉米。快晌午,“二烧包”来了,大老远喊:“二队长,公社卫星检查团来了,一会儿到您这里参观。”
“真的?”
“还能哄你?”
爹的喇叭筒叫得更欢实了。
男女社员,领教了爹“懒汉牌”的厉害。爹喊到谁跟前,谁都得出死力干。
掰玉米棒子的女社员挎着篮子,先是一棵掰一下,再是掰一棵隔一棵,再往后,三五棵掰一下,提着篮子只管往前蹿。
后边男劳力紧紧跟上,腰不直,头不抬,看也不看玉米棵,抡着锄头只管刨。
直到晌午,还没见参观团的影子。
爹看着一块块刨倒的玉米棵,看看大路边堆着的玉米棒,愣了。
五
腊月里,大食堂散了,一个个农家小院又飘起了炊烟。
六姑一下子被闷倒了,眼看着眼窝一天天塌下去。
娘急了,四处打听先生,给六姑看病。
奶奶不讓,奶奶有她的生存哲学。春上,奶奶从地里回来,顺手掐一篮白蒿,这是野菜,“二月茵陈,三月蒿,四月拔来当柴烧”。打罢春,白蒿和面一蒸,能当饭吃,还补虚。夏天,奶奶揪一把黑槐叶,扔到锅里熬汤,解暑败火。秋天,奶奶从爬满院墙的豆角秧上,揪两把白眉豆,豆荚当菜,豆粒熬汤;把红薯叶做成酸菜或晒干,一年四季都能吃。冬天,奶奶用槐楝籽洗手搓脚,手不冻,脚不裂。奶奶干活儿回来,手总没空过,不是一把柴火,就是一把野菜。房檐下挂着一束束“何首乌”“刺角芽”“绿绿葱”,窗台上,晒着皂荚、酸枣仁、杏仁、红辣椒……这些,都是奶奶的功劳。
奶奶就靠她的土方给六姑治病。
开春时,六姑的病渐渐好了,可就是睡不着,白天没精打采,一到晚上,两眼睁得老大。
睡不着,六姑就做针线活儿。
六姑把纺花车、织布机抬到上屋。每天晚上喝罢汤,坐上织布机,手上牛角梭子飞一样传着,脚踩踏板,呼呼嗒嗒织开了。织累了,换换活儿,下了织布机,坐到纺花车怀里。一手摇车把,一手捏着棉花,“嗡嗡嗡”,风轮一圈圈转着,纱锭上,线穗子一点点丰满起来……腊月的风,从窗户缝里溜进来,煤油灯在风里晃动,六姑的身影跟着在屋墙上晃动。那年,赖七气走之后,凡给人算命,都张扬六姑的“妨人命”,吓得一两年没人敢给六姑说媒。后来,算命这玩意儿吃不开了,六姑似乎心静了,然而,“懒汉缸”的名声又接替了赖七的宣传,二十七八的大闺女,在那时的乡下,绝无仅有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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