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节选:洛河边的渡船(11)
啄命图
我在六姑的织布声里人梦,又在六姑的纺花中醒来,夜静了,鸡叫头遍了。蒙陇中听到六姑和着纺花车的风轮,哼起了那令她心碎的调调儿:
五想俺妹妹,妹妹比我小几岁
大麦没割小麦割,俺还是个女光棍
六想俺的房,房里是个破庙堂……
我又在六姑凄惨惨的哭一样的歌声里人梦了。
有一天早上,奇迹出现了,六姑开院门时,眼光忽然亮了。
门槛下,一块洋胰子(肥皂),一块雪花膏,一块洋布手巾。
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六姑捧起来,紧紧贴在心窝上。收拾起这莫名其妙从天而降的礼物,六姑又拿出那个木柄弹弓,黄蜡蜡的脸红了。后来六姑对我说,她当时就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感觉这一切都与那个小男孩儿有关联。
爹饿得两眼发昏,虚胖胖的脸像是发酵的面,指头按一下就是一个小坑。
天快黑,六姑跟娘到黄河滩挖野菜回来,往院子里倒,奶奶、爹连忙搬个凳子过来,围成圈儿择菜。
灰灰菜圆圆的叶子,叶子上面一层红扑扑的茸粉粉。猪毛尾菜的叶子像一根根绿针,嫩濯濯的。马紫菜厚墩墩的,椭圆的叶子,颜色像红薯似的。刺角芽桃叶似的,叶上面长满了刺刺……娘把灰灰菜、猪毛尾菜放一边,这两样菜碱性大,可熬碱。马紫菜单独存放。眼看着菜要择完,六姑抓把麦秸,把火绳裹到麦秸中间。“呼呼”猛吹几下,麦秸轰一下着了。六姑把麦秸捅进灶膛,放一把花柴秆,噼噼啪啪旺起来。
锅滚了。
娘把择干净的灰灰菜、猪毛尾菜丢进锅里。有蒸一锅馍的工夫,把菜捞出来,然后加大火,等锅里水熬干,锅底一层白。娘用锅刀一刮,一层白粉刮下来,装到碱瓶里。娘换上水,把鲜嫩的刺角芽丢进锅里,煮烂后捞到和面盆里,用蒜锤捣成糊糊,掺一把麸子,加一勺刚熬出来的碱,使劲揉搓,和成一个绿团团。
娘拿过大擀面杖,在案板上擀起来。面太软,擀重了,粘到擀面杖上揭不下来;轻了,擀不开。
奶奶说,用小擀面杖,多擀几剂。
案板上,一块像烙馍大小的面饼擀成了,娘切成二指宽的面片,下到锅里。
奶奶说:“火烧大,锅大滚起来才下面片,滚一滚就捞。”
捞到碗里,野蒜苗捣成水一浇,好香啊!
爹端起碗,三扒拉两吞,一碗面下了肚,丟下碗,抹抹嘴,说:“十一队、九队都有断粮的,唉,咱队有几家,这一春也不好熬。”
奶奶骂:“都是你这鳖羔子作孽作的,棒槌似的玉蜀黍,一多半都没掰,连秆带穗一铡,沤粪了,可惜不可惜?”
六姑和爹那年收玉米闹气后,吃了“懒汉缸”,此后,六姑不搭理爹,见面不搭腔,跟陌生人似的。这会儿爹羞死了,看看六姑,嘴张了几张,想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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