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精选:夜空中,隐约着的不眠星(18)
呼吸困难
“我不怪你。 一如生前。
生前,无论我怎么吼他,他都不生气,大多数时候不声不响,面容平静,偶尔也会回一句:“发什么脾气呀! ”惊惊地看我一眼,当我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儿。每每吼过爹之后,心里并不好受,会私下问娘:“爹没生气吧? ””“你爹知道你
“没惹爹伤心吧? 娘总是回复:是为他好,他能理解的。 “他当时有点委屈,
”过后就没了。 ”
“老小,老小。我把爹当小孩儿带! ”曾经在电话里,我用炫耀的语气对大妹和小妹说。我当爹是个任性、捣蛋、不听话的小孩儿,以为只有冲他吼,才能让他臣服。如今想来,这种粗暴地对待爹的方式,有多错误和残忍。
而这种自以为是的方式,早在“驯服”爹的饮食习惯时,就开始动用。
爹除了遗传奶奶的哮喘,还遗传了她的节俭。奶奶一辈子省吃省穿,即便是亲戚送她一袋橘子,也舍不得尝一个,藏在地窖里,等到过年,或是年后,小孩儿嘴馋的时候再拿出来,一人发一个,看着孙辈一口一瓣地吃得欢,奶奶枯瘦的脸上溢满笑意。爹也一樣,有好吃的,自己不吃,总让给别人吃。桌上摆着时鲜的水果,喊他吃,他摇头摆手:“不吃。我生来就不吃这家伙。 ”“我口没味,”
或是:你们吃。 勉强塞进他手里,握着不动,等你转背,又放回桌上。
进城后,爹掌厨,为一家人买菜做饭。每回菜上桌后,爹总要坐在旁边的靠椅上,喘息一阵,像是在把刚吃进去的油烟,用力吐出来。我们围桌吧嗒吧嗒吃得欢,爹一边喘息一边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吃。爹炒的 菜,味道偏重,偏辣,很合我们的胃口,我们都说“好吃”,“好吃就把碗空了,下餐吃现的没味。 ”爹巴不得我们将菜吃光。我们吃到一半,爹才上桌,大口地扒饭,菜却是尖着筷子夹,吃得极细,对于精心为我们准备的新菜,更是舍不得吃,只夹一小筷,试试盐味,要是强行夹菜给他,他立马板下脸,把碗扭到身后去,“搞什么。我想吃自己还不会夹? ”爹最爱给我们做肚条炖鸡,里面再搁上鸡蛋、红枣,或板栗,大铝盆盛着,满满的一盆,一屋子的香气,每次他也只是舀半勺尝尝味。
倘若家里来客,爹都要做上一大桌的菜。缓过气来上桌后,手里便轮流着有了两双筷子,一双自己用,一双给客人夹菜。给客人夹菜的这双,像个勤快工;给自己用的这双,则像个偷懒工。
一直都这样,喊他不应,说他不听,所以身子像奶奶一样,几近瘦骨伶仃。不多吃点东西,不多吸纳点营养,哪能长肉呢?不长肉,没有一块好身板,又哪能抵抗风寒和疾病呢?我想。后来有次,当着客人的面,我突然就发作了,从肚条炖鸡盆里,舀了一勺结结实实的内容,趁他不注意,哐进他碗里,在他板脸之前,发出一声吼:“吃!别光叫别人吃,自己不吃! ”怕他不听,又补吼一声:“你自己不吃,有什么资格叫别人吃? ”爹是个爱面子的人,连着的两声吼,自然是失了他的面子,脸色顿时暗下来,很难看的,但我还在盯住他,他终还是低下头,迟疑一会儿后,乖乖地举着筷子,将碗里的鸡块和肚条,一一送进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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