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精选:夜空中,隐约着的不眠星(3)
呼吸困难
二
径直将车开到二叔家。二叔家屋后迎着一堆人。见到爹,大姑妈率先哭喊着扑过来。小姑父大声吆喝,将事情一桩桩分派下去。于是,有人放鞭炮,有人将爹从车里抬出来,再从二叔家后门进到里屋去,有人烧水预备给爹抹身,有人准备给爹穿戴的衣衫鞋帽,有人裁剪孝布,有人打理棺材,有人去买上棺猪……一场忙乱而喧闹的丧事,由此拉开序幕。
能准备的,爹其实早就给自己一一准备好了。寿 衣、寿鞋、手杖、纸钱、香、孝布,乃至棺材里垫底的石灰和盖身的木炭,爹都在五年前购置好了。衣服和鞋面都是纯棉的,黑色,里外的上衣都是对襟衫,无一颗金属纽扣,全是布扣;龙头手杖是妻从网上代爹购买的,花椒木雕制;纸钱选用优质草纸,币痕匀称,不落纸屑;香是檀香型,燃烧时香气纯正而悠远;孝布是亚麻的,糙感较强,但不伤及皮肤;即便石灰和木炭,也是用上好的石灰岩和木材烧成,无骨无尘,白如雪,黑如墨。石灰和木炭,用蛇皮袋各装了两大袋,其余物品,用塑料皮包裹好幾重,以防鼠虫叮咬和发霉回潮,一并收藏在大妹家的阁楼上。每年夏天,不忘背上楼顶,晒上一阵。四年前去北京旅游,爹又给自己添置了一顶皇冠和一件龙袍,给娘添置了凤冠和凤袍。棺材,则是爹在老家生活时,早就打制好的,用的是自家山上的大杉木,他和娘,一人一口,每隔数年,便请老家漆匠上一遍新漆。这两口棺材,一直摆放在老屋里。
唯一没能提前准备的,是房子。它超出爹的能力范围,理应由我来负责。就像爹买回家几桶鱼苗,我却忘了替他挖好水塘。
老家的房子建于三十年前,泥巴砌的,自打十几年前爹娘跟我住进城里,就一直荒着,两旁的厨房厕所等杂屋,早已倒塌,主屋的四围长满野草,外墙开裂严重,门窗和楼板都已经腐损,室内四处漏雨,爹担心会淋坏两口棺材,甚至淋垮整栋房子,最近几年,每年私下掏钱(从我们平时给的零花钱中节省下的),请人添瓦检漏,才使得老屋的泥墙,至今尚在风雨中孤立。
我本计划,在爹八十岁以前,重新将老屋修葺好,以备爹娘后事之用。爹今年七十五,我保守估计,他至少活过八十。爹的病,遗传自奶奶。奶奶患的是哮喘,七十五岁离世。那时家里穷,没钱上医院治疗,也很少打针吃药,有病就在家熬着。我想,奶奶当时这么个条件,都活到了这岁数,爹现在每天用制氧机和氧气罐吸氧,早晚各吸一次进口药,每顿还吞服大把的药丸,遇上感冒发炎,就去医院 ——将爹娘从老家接进城后,特意在医院附近买了个旧宅,从家里到附一和省妇幼,步行只需十分钟,到市一医院和市中医二医院,步行只需十五分钟。这四家医院中,既有全市最好的医院,也有全省最好的医院,既有西医也有中医,既有妇科也有儿科,不单爹看病方便,全家看病都很方便。爹的条件,与奶奶当年比,可谓天壤之别。我想爹理应比奶奶多活个五年十年,况且我一直以为,爹的病并非致命的病,只是个慢性病而已,就像糖尿病一样。爹只要平时好好保养,不断药,不感冒发炎,便不会出大问题。即使感冒发炎,及时上医院,打针消炎,连续一周后,也能康复。但近年来,爹越来越生活在对死亡的恐惧中,仿佛自己随时随地便会断气。“哪会死呀?不定比我还活得长久! ”我用轻轻巧巧的语气,这样跟爹开玩笑,是想缓解他心头的压力,但万万没料到,爹竟在奶奶这个岁数,说走就走。房子的事,爹也许一直把它藏在心里,没敢跟我说,怕增加我的负担;也许曾经暗示过我,我没把它放心上。你爹熬不过一年。 二叔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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