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精选:夜空中,隐约着的不眠星(9)
呼吸困难
夜深后,各自睡去。大姑父主动留下来守夜,续香,烧钱纸,燃放鞭炮。我想跟他一块儿陪陪爹,他不让。够你熬的。 他用一双皮皱皱“你躺躺。还好几天,”青筋凸现的手板,抚摸着漆黑发亮的棺面,对着它说,“我那两个家伙,不懂事!不能回来送你上山。哥哥,莫怪。 ”说的是他二儿子和小儿子,两人年后去了黑龙江打工。
我和大妹夫、小妹夫,躺在隔壁房里的一张床上。他俩很快起了鼾声。大妹夫大鼾声,小妹夫小鼾声。我睡不着,不是由于他们的鼾声。中途小妹夫忽地坐起来,说是被姐夫的鼾声吵醒,他点上一支烟,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我说:“我误会了爹。 ”过一会儿,我又说:“是我害死了爹。 ”再过一会儿,我又冒出一句:”不“也许父母都是子女谋害的。 小妹夫愣愣的,作声。后来他说:“小姑父吩咐我写挽联,我哪会写呀?还是你写吧。 ”说完躺下,又缓缓起了鼾声。
对爹的误会,始于他七十岁之后。
爹的生日是农历十一月初三,过完七十,大约一个月后,妻带着爹娘和岳父岳母,一块儿去海口过冬,我等单位放假后再去。妻事先在网上租了套三居室,位于海甸岛,在海南大学的北面,靠近海邊,租期两个月。之所以带爹去海口御寒,是受海大一位朋友的“煽动”。他原本在湖南大学法学院任教,三年前调去海大法学院,老婆孩子也跟了去,孩子本不想去,不愿改变现有的学习环境,但他只问了孩子一个问题,孩子便乖乖去了。他问:“儿子,湖大还是海大? ”孩子答:”他一家三口都回这边“当然海大。 每年的寒暑假,过,因为夫妻双方的亲人都还在这边。每次回来度假,都会跟我见上一面。他很健谈,见面总说海口的好。吃海鲜便宜,空气好,气候也好,夏天不用空调,冬天不用浴霸,一年四季难得感冒,等等。我想,这样的环境,最适合爹。爹的病,最难熬的是冬天。天气一冷,冷风一刮,爹的身子就像一张破网,三天两头地感冒,一感冒就要上医院,就要吊水消炎,尤其过年那几天,医院诊所都放假,找个医生护士都很难,且整天关在屋里,不能出门,空调一天二十四小时吹个不停,闷,不通风,爹更像是一辆超载的货车,在爬着很陡的坡,呼哧呼哧地,我们看着都难受。所以,在朋友夸下海口后,我们全家终还是跨下海口。我且计划,以后每年都带爹去海口过冬。
爹他们出发的前一天,全家在老巷子口的饭店举行晚宴。表弟领着小姑妈和他老婆来了,大妹的儿子也来了,小妹一家三口也开车从临城赶来。与其他人的表情相反,那晚,爹始终愁眉不展,话语也不多,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爹不愿去,我知道。雏鸟恋窝,老人恋家。但既然定下来了,明天就要启程,爹向来是个开明人,应该不至于为此仍在纠结。莫非爹是担心去外地过年,远没有在家过年热闹?爹毕竟是个图热闹的人。等他们抵达海口,小姑妈再来电话,才知道爹昨晚情绪不好的真正缘由。昨晚散席后,爹送小姑妈去公交站,临分手,爹叮嘱:“妹妹,带好小孩儿,自己也要注意身体,有空多来看看你大嫂。 ”小姑妈听出爹话里带着哭腔,声音有些发哽,“大哥,便道:你怎么啦? ”伤感地说:爹叹了口气,“这是我们兄妹最后一次见面。 ”小姑妈的眼泪立马冒了出来,当她在电话里向我叙说此事时,心里还一直在难过。我反倒笑了:“你哥真是的。去海口是为他好。七想八想干吗?都七十岁的人,咋这么脆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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