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精选:夜空中,隐约着的不眠星(5)
呼吸困难
三
给爹穿裤子时,颇费了一番劲。裤头卡在屁股边,拉不上去。负责给爹抹身更衣的两个叔叔辈乡邻,急出一头的汗。五年前爹给自己准备寿裤时,身子还很瘦 ——爹在七十岁以前一直瘦,不曾胖过,而现在,他的身子已经发福,腰围几乎是从前的两倍。我们一直忘了提醒他更换寿裤,爹向来心细,且对自己的寿品非常挂心,竟然也忽略了这个细节。大姑父和他的大儿子上前帮忙,一个抬起爹的腰身,一个挤压着爹屁股上和腰上的肉,终于将裤子套了上去。拉链勉强拉上一小节,再无法遇合。表姑妈 ——爷爷小妹的二女儿,剪来一截苎麻细绳,才将爹的两瓣裤头系拢。这过程倘使爹有知觉,不定有多难受和尴尬。娘一旁很后悔,不该忘了将家里爹还没穿过的新裤带来。
娘才进屋。她跟抱小孩儿的小姑妈,大妹的儿子,小妹的儿子,一同坐小妹夫的车来的。妻则单独开车去了岳父老家,接岳父岳母和小女过来。小妹夫的车原本跟在我后面一块儿离开老巷子,出了城快进收费站时,我才记起忘了取下挂在墙上的爹的相框带上车,便打电话叫表弟坐的士送过来,让小妹夫停在路边等他,我先走。表弟下午要去医院取爹的死亡证明,没跟我们一块儿走。
爹存放在大妹家的寿品,由大姑妈的女儿在我们到达之前,开皮卡拖了过来。娘拿出从家里带来的皇冠和龙袍。戴上皇冠,穿上龙袍之后,爹仪态庄重,即便躺着,双眼紧闭,无声无息,也是一派威风,并无衰老迹象,跟死亡似乎更无瓜葛。爹七十多岁,平时看上去也就六十出头,一头茂密的头发,剪成寸把长的平板,每隔半个月剪一次,剪完回家后,对着镜子,用染发膏自行染黑,终日不见一丝白发;脸上的皱纹很少,没长一块老年斑,发福之后,两颊上虽多出些鼓块,但皱纹并未增加,皮肤反倒绷紧;手上和身上的皮肤,虽有些松弛,但远不及一般老人那样皱皱巴巴。接近生命终点的老人,惯常眼眶凸现,眼神乏光,脸色焦黄,手如枯枝。爹一点没有。爹的外表蒙蔽了我。我只以为他离死亡还有一段长长的距离,根本没想到,死神其实就在他身边。
爹的脚前,搁着一个火盆。紙钱燃着的火舌,不停地往上攀升,纸灰满屋飞扬。哭声四起。表姑妈站我对面,几次高声提醒我,要我喊爹收钱。我却沉默不语,心里在说,爹,收下吧,全收下吧,路上兴许关卡多,多备些钱,走得更顺畅。火光映照下,爹的脸微微泛红。其间有那么几秒钟,也就几秒钟,爹脸上的红色在不断加深,由红到紫,由紫到紫黑,最后完全变成酱色,仿佛全身的血液涌到了脸上,瞬间之后,红色又一重重退去,还原成苍白。我心里满是惊讶。莫非爹 在过世六小时之后,血液仍在流淌?仍有生命迹象?抑或是对我们因失去他而陷入无尽悲痛和哀伤中的一种回应与体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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